第6章 第6章

二人约定好日期，心满意足地分别。

        厉昭明继续沿朱雀大道行驶，大道尽头没多远，便是安芸芸住处。他们互为表亲，安芸芸家相当于他母族，向来亲厚。他的飞辇直接从左门进去，直奔表姐的院子。

        刚进院门，厉昭明立马被人擒住，他双手别到背后，整个人按到一棵梧桐树上。

        “哎呦呦，姐！姐！手下留情！”

        两人自幼一道长大，偷袭之人几番动作，厉昭明便确认了对方身份，因而才并无半点反抗。

        本来安芸芸也只打算逗弄弟弟，见人已经服软了，她直接松开力道，改按为牵，带厉昭明走去内院。

        不过今日这院子里静得出奇。

        下至洒扫的仆从，上至贴身同族亲眷，除他们二人之外，竟无半个人影。厉昭明敏感地意识到，也许安芸芸叫自己过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几个简单的“小玩意儿”。

        厉昭明眼皮直跳，却又心存侥幸地开口问：“姐姐刚才传讯说的小玩意儿，莫非和西海龙女有关？”

        安芸芸闻言，脸色大悦。她举起空出的手，轻拍厉昭明的脸颊，夸道：“士别三日，弟弟你竟长了脑子。想必你也听说，西海龙族要与凤凰城结缘一事吧。”

        “姐姐是从如何得知的，此事相当隐秘，外界可半点没声张。”厉昭明的消息来自于结缘的其中一方，敖涉川亲口相告。否则，他估计要等仪式当日才知晓。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两族结缘，牵连甚广，我自然有法子探听消息。所以我还得知前几日，大皇子殿下忽然整顿起珍珑阁的藏品，专门挑出些与龙族相关的，单独划为一类。”

        进入室内后，安芸芸直接带他走向书桌。桌上放有青铜匣子，瞧着相当有年岁。

        “此物……”

        “刚才跟你交代过了，大皇子心血来潮，清理珍珑阁库存。珍珑阁虽仅百年历史，杂物倒也颇多。此番清理出来不少陈品也正常，对吧？喏，打开瞧瞧。”

        青铜制品多为上古神器，即使凡人也能用它上通神灵。厉昭明直觉事情远非表姐所言那么简单。

        他将信将疑地打开青铜匣子，打开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似乎还伴有血腥味。定睛一看，匣内所装之物的形态也甚是怪异——网笼状，约巴掌大小，还有个柱状物用细链连接两端。

        厉昭明正准备伸手取来仔细察看，却一下子被安芸芸打掉。

        “别乱碰！什么东西都敢上手，也不怕伤着自己。”

        安芸芸扯过旁边早已准备好的金丝手套，自己戴了左手那只，给厉昭明戴了右手的，这才敢隔着手套取出匣中物。

        “此物有个雅称，叫作‘止吟’。”她示意厉昭明接过去。

        甫一接触，即便有手套相隔，厉昭明依然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阴寒之气的本质——煞气。

        安芸芸继续介绍：“世上对龙族多有误解，比如误以为他们战力出众是因为周身龙鳞遍布。实则不然。龙族的法力来源于龙珠，平日藏于体内，而龙鳞反倒是用来保护龙珠的。”

        听这么大段闲扯，厉昭明开始烦躁了。所有神兽都厌恶阴冷的煞气，他忙不迭把东西丢回青铜匣子里面。“你罗里吧嗦这么多，这个叫‘止吟’的到底有什么用呢？”

        “啧，刚夸你两句又打回原形。算了算了，给你瞧点厉害的！”

        安芸芸合上匣子，抱住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将匣子塞进厉昭明怀里，“拿好！”

        厉昭明慌慌张张抱住怀里阴冷的青铜，快走两三步赶上安芸芸。

        “姐，姐，去哪里啊？”

        安芸芸没走远。她出门取了只雀鸟，揪住它脚上的金链子带到廊下，脱下手套使了个化形术。原本属于鸟类的喙、羽毛全部褪去，逐渐幻化出巨大的龙首，“盖子打开。”

        匣子打开后，安芸芸默念催动法器的口诀后，盒内泛出青紫色光芒，原本仅仅巴掌大小的器物也虽光芒越变越大，然后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迅速扣到幻化出的龙首之上。

        网笼状的部位包裹住龙首的口、鼻和下巴，中间由细链联结的柱状物，则不偏不倚卡住龙的利齿。龙首本身肖似马首，厉昭明立即意识到，此物用于屠龙。

        “‘止吟’止的是龙吟。若无龙吟，龙珠的法力就无处施展，只能任人宰割。所以原来的名字，其实叫‘屠龙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芸芸语气淡漠，但内容实实在在吓到了厉昭明。他连忙伸手去摘屠龙枷，甚至忘记用戴了手套的那只。直到煞气瞬间割得他裂开七八道血痕，才反应过来。

        “芸姐，咱们说好的，至多只是、只是拖住她，阻止她抢走大皇妃的位置。用屠龙枷可太过分了些！”

        安芸芸眉头蹙起，没待厉昭明瞧出，立即转为委屈的神态：“哟——弟大不中留！长大成人了，懂得怜香惜玉了，就把姐姐想成了坏女人。你打算靠什么拖住敖涉川？靠你脸皮厚，还是嘴巴甜？人家平定西海的三界战神，翻手为云覆手雨，打个喷嚏能掀你个跟头。这屠龙枷本身又不屠龙，到时候咱们装成刺客，逮住她关几天，等事情过去差不多了，你再装作去救她，还能在她跟前卖个好。”

        这番说辞其实漏洞百出，不过是仗着厉昭明平时傻惯了，用来搪塞他绰绰有余。

        谁知他今日偏偏开窍了，硬是不松口：“哪怕屠龙枷本身不损害性命，但既然得此凶名，必是曾经有诸多龙族死于此物！西海如今成年的龙族都历经叛乱，难道敖涉川会不认得屠龙枷吗？难道她的亲族之中，没有死于屠龙枷的吗？”

        “昭明，你……”安芸芸怔愣地看着向来纨绔的表弟，格外吃惊。

        “兄长管教我时常说：一事之行，即一世之道。确实，我行事肆意狂悖，城中多少族人背后骂我酒囊饭袋。但姐，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背负一条生灵的性命。”

        厉昭明抬眼望向安芸芸，他目光灼灼，几乎要刺伤安芸芸。她不知该欣慰于表弟的慈，还是该哀伤他的指控。

        那眼神中流露出哀求，令安芸芸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她只能答应：“好，姐姐把屠龙枷收起来。你别哭了，是姐姐错了，你不要哭了。”

        他哭了吗？厉昭明摸摸自己的脸，指尖竟然触摸到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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