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为盲人后的她

“怎么负责啊，我家孩子眼睛都看不到了，她才十八岁。以后就是个残疾人，200万够她以后生活吗，她本来会有很好的前途！”

        江骁赏妈妈端庄又语气坚定道：“丁牵运的姑妈，你这样说也是对的，不过丁牵运如果只是被篮球击打造成的眼角膜脱落失明，其实是可以通过角膜移植复明的。”

        姑妈反驳道：“医生说了角膜移植排队最快都要一年，慢的要三到五年，并且说牵运眼睛发生病变已经不适合移植。”

        “为什么不适合移植你们想过吗？眼角膜那么容易脱落就是因为丁牵运其实眼睛很早就出现问题，是你们耽误了治疗才导致角膜脱落也不能通过移植角膜来恢复视力，造成永久性失明。”

        “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不想承担责任吗，你们，你们是看我侄女没有父母，你们欺负人，在仗势欺人吗！”姑妈说这话是有些慌的，整个人向身边的姑父发出求助信号，姑父却眼睛盯着地板始终一言不发。

        江骁赏妈妈解释道：“我们并不是不想负责任，我也是有做律师的朋友，之所以还没有走法律程序，是出于人道主义帮助。丁牵运高三生在临近高考失明确实对你们家庭和孩子本人来说都是沉重打击。但是，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错在哪里，要付出怎样的赔偿，我也想给他一个公平。”

        江骁赏妈妈说的时候看向江骁赏的爷爷：“其实一直是我爸不同意走法律途径和流程，愿意很多事情都尽量配合你们。但是骁赏只是打篮球，这是个意外，我们愿意赔偿移植眼角膜的手术及相关一切费用，至于之后是否能复明，我们就不应该承担这个责任了。”

        姑妈气的站起来：“医生都说了，角膜移植治不了。”

        江骁赏的妈妈也跟着站起来：“既然江骁赏的篮球导致你家孩子眼角膜脱落，我们提供角膜移植手术及相关一切费用就没有问题吧。正常情况下，应该能治愈，不能的话显然就不全是外力致角膜脱落的原因，那我们也不需要付全部负责吧。”

        “没有篮球伤了我家孩子眼睛，她现在不会变成这样，至少她还能考大学。”

        姑妈指着乖乖坐在江骁赏家沙发上的丁牵运，边说边悲从中来。三次谈判姑妈都把她带过来，丁牵运一直在听，却没有说过话。

        事情发生后到确诊失明，她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丁牵运忽然说话：“陈阿姨，那你能赔偿我多少？”

        江骁赏的妈妈微微吃惊，一直呆坐着丁牵运居然第一次在她面前开口说话，声音还挺好听，也如她的样子一样冷静。

        还未等江骁赏妈妈回答，江骁赏的爷爷放柔声音问：“孩子，你有什么需求？”

        几人目光都集中到丁牵运身上，坐在那里的丁牵运缓缓道：“我不知道，我只想考大学，本来我是打算以后报答姑妈和姑父这几年对我的照顾……可是现在好像不行了，我还会彻底成为他们的累赘和负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做不了，我并不想要钱，可是我怎么考大学该怎么报答姑妈和姑父，我没有了眼睛，没有钱怎么报答他们……”

        每一句丁牵运的话里都透着茫然和无助，还有她发自内心的坦诚格外刺痛人。

        江骁赏的妈妈沉默了，江骁赏的爷爷眼睛湿润了，皱了皱眉头才控制住他眼里的泪花。爷爷紧紧手里的拐杖，用力叹了一口气。

        造孽。

        这时候江骁赏放学回家了，他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家里的来客，他是第一次看到丁牵运一家来他家的现场。他妈妈一直没让他接触这件事情的后续，但他耳闻了这家人的难缠。他进家门看了两眼，看到爷爷看着他的愤怒眼神，并且他认出丁牵运。江骁赏因为这件事被爷爷扇了两个耳光，还拿拐杖把他的胳膊和腿都打淤青了。此刻爷爷用一副不争气的眼神看着他的样子，和丁牵运一家三口坐在他家沙发的样子，让他瞬间怒火中烧。

        江骁赏把书包甩到客厅的另一边沙发上，指着丁牵运一家喊道：“你们跑来我家干嘛，是来讹钱的吗？”

        丁牵运姑妈眼睛瞪圆了：“你怎么说话呢！”

        江骁赏在他妈妈的阻拦下喊：“每天被篮球打到的人不计其数，怎么就她打一下就失明了……”

        江骁赏还没说完，江骁赏的爷爷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走过去一巴掌扇到江骁赏的脸上，“啪”的一声，声音响亮的吓了丁牵运和丁牵运姑妈和姑父三跳。

        “爸，爸，你别打他！”江骁赏妈妈急忙护住江骁赏，江骁赏被打的脸侧到一边，捂着脸不动了。

        “爸，你上次打他他耳膜都穿孔了。”

        江骁赏爷爷拐杖狠狠怼在地上，“你就护着他吧，之前跟一群人打篮球，人家腿断了，你赔偿了8万块了事，现在到打到人家眼睛失明了，你打算赔偿多少了事？下一步就是人命了，你把他命赔出去吧！”

        “爸，上次是骁赏打篮球对方防守犯规造成的腿断，责任不全在骁赏身上，就是因为上次我拿钱息事宁人太痛快，所以这次我不想了。”

        “行，行，每次都不是他的错，别人断腿，失明怎么就找他，怎么就他打篮球能让人家断腿，让人家失明！不是他的问题是谁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问题！”江骁赏把手从脸上放下来，那边的脸通红，他从他妈妈身后挣脱，眉间暴戾，眼睛里却满是不服和委屈，他咬牙切齿转身往门外跑去。

        “骁赏，你去哪儿！”江骁赏的妈妈喊着他想追上去。

        江骁赏的爷爷气的哐哐哐连怼好几下地板，怒声哀叹：“怎么就把他养成了这样！”

        丁牵运和姑妈姑父无功而返。丁牵运目不视物不能上学，忽然迎来一天24小时都是黑夜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她起初开始失眠，因为她分不清白天晚上。她呆在房间，四周都是黑暗让她很害怕。白天姑姑姑父上班，她就选择睡觉。姑姑姑父下班，她醒来，每夜姑姑和姑父都在家她才心安。

        丁牵运现在每天只吃一顿饭，就是姑妈下班回来做的晚饭。本来中午姑妈是准备给她叫外卖，但丁牵运拒绝了。本来就非常麻烦姑妈，如果再多出这样一笔支出，长此以往姑父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以前他连丁牵运多用一点电都有意见。虽然现在丁牵运再也不需要点灯，但她生怕姑父哪天不想照顾她失去耐心把她赶出门，她不知道她能去哪里，妈妈还是没有音信。所以她真的必须要到赔偿款，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

        起初失明伴随着不断地跌倒不停地碰撞，一次又一次，看不见什么都做不好，做不到。姑父姑妈不在家，丁牵运就忍不住在屋子里放声大哭，直到哭到筋疲力尽。姑姑姑父在家的时候，她就在屋子里捂着嘴痛哭。哭了多少次丁牵运已经记不清了，她也不怕眼睛哭瞎了，哭到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经历过了最无助绝望的日子，任她再怎么蜷缩着哭泣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她明白没有人能救她，只能自救。

        那天她听到姑父和表姐徐佳景打电话，失明之后丁牵运的听觉比以前更灵敏，她听到了那两人的全部对话。

        表姐建议姑父帮丁牵运要到赔偿款之后就把丁牵运送到盲人学校学习按摩，赔偿款养不了丁牵运一辈子，她想生存必须学习一项能赚钱的技能。盲人能学的也只有盲人按摩，最容易最有保障，徐佳景也是花了一点时间为丁牵运的未来做了一些查询。

        丁牵运并不想去学盲人按摩，她总觉得她的人生不该如此，可是她除了每天睡觉呆坐着她还能干什么。

        姑妈还是咬紧索赔200万伤害赔偿不松口，江家那边也一直没有同意，一直在拖，一直僵持不下。然后两个月过去，丁牵运依然失着明，本来她应该参加的全国高考结束了。

        晚上吃饭时间姑父打开电视看新闻节目，丁牵运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电视里播报的一条条新闻内容，吃着吃着丁牵运就一动不动了，姑妈注意到她的异常问她怎么了。电视里正在播报关于今年高考的相关新闻，正报道一名盲人考生在这届高考考试中考出了600多分的优异成绩。

        丁牵运说：“姑妈，新闻说盲人考生。”

        “啊，”姑妈看着新闻报道的画面，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是啊，原来盲人也能参加高考，怎么考的啊。”

        丁牵运拿着勺子的手不可抑制地激动颤抖，原来盲人也可以高考，也可以上大学，那么她的未来不一定在盲人按摩师这个职业上停留。或许除了失去双眼，她还可以做到一切都没有改变。

        很快丁牵运就找机会单独对姑妈说出了她的想法和打算，她还想考大学，以盲人身份参加高考，她想复读一年。姑妈听后犹豫了，姑妈说这个对她来说难度会很大，其他盲人应该是从小就失明，早就习惯了盲人生活，一直作为盲人去学习如何学习如何考试，考试都是用的盲文，你连盲文都不会怎么去考试呢。

        “我可以自己学习盲文，我都可以去学，姑妈，你最后帮我一次好不好。”

        “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怕你姑父不同意，你知道你姑父的为人，爱计较小气的，如果你的赔偿款能要到还好说，如果要不到……那个江家如果最后要走法院，我都怕他们真的没责任，赔偿几万没事了。”

        “不管赔偿多少，我全部都给你们，我只要复读一年，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去盲校学习推拿按摩，以后绝对不拖累姑妈和姑父，姑妈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望着丁牵运已经看不到的双眼也能流出眼泪，姑妈也跟着哭起来，“真是老天爷不长眼，你的命怎么这么苦，爸爸没了妈妈没了，眼睛没了，你怎么跟老天爷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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