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儿女（下）
四
雍城的年轻人喜欢逛省城。
虽说一个个也没多少钱，不过大都是家中独子，所以从小被娇惯着，也都花钱大手大脚。消费起来瞧不上本地货，硬是要去省城逛一圈儿，才觉得有面儿。
莫允文这种少爷，瞧不上和一般的同龄人玩。他仗着家里是雍城本地最大的企业，出门总是要显摆显摆。就是到省城逛，他也和别人不一样。
大多数人逛省城，其实也就是买买品牌衣服和鞋，这些花完也剩不了几个了。可他不一样，开着自己的别克四处串场子，喝完一场又一场。因为这，酒驾被抓了几次，不过都是家里找人了事。
“呦，小文来了，坐坐坐。”
“兴叔，这是我给您带的西洋参，您这老当益壮的，可得好好补补。”莫允文满脸堆笑地奉承着这个叫兴叔的人。
兴叔是省城本地人，五十多岁，平时自己经营着几家饭店和宾馆。不过他还有个身份，是森宇财团西区的负责人。凭着这个身份，在附近的街面上也算备受尊重。莫允文的家里，免不了要和他经常打交道。
“今天到了叔的场子，你就放开玩。晚上也别回去了，就在叔这儿给你开个房间。你这每次来都给叔带东西，叔见了你爸都不好意思。”
“兴叔，看您说的，我们家平时也少不了麻烦您，这点东西算啥？我到您这儿玩，我爸也放心嘛。”
“那倒是，你爸跟我多少年交情了，你来了就算叔的半个儿，”兴叔豪爽起来，“不过今天的局可不一样，恐怕你小子得见见世面了。”
“哦？”莫允文听着来了兴趣，“怎么不一样？”
“今天是斗酒日，”兴叔津津有味地说道，“每月十五晚上，叔这儿九点就不营业了，九点以后来的，都是老顾客了。叔给好酒好菜备着，每个人喝了多少酒，每桌都有人计数。最后喝的最多的人，以后来叔的店里消费，一律打一折。”
“一折！”莫允文故作惊讶状，“吃饭睡觉都是？”
兴叔答道：“那当然，只要是叔开的店，统统一折！”
“呀，叔，一折不就等于白送嘛！”莫允文跃跃欲试道，“那今天第一必须是我啊！”
兴叔笑道：“你小子可别狂，就你那点酒量，怕是前五十都进不去！”
“真的假的？我咋不信呢。”
“哈哈，那咱走着瞧！”
......
九点钟，斗酒会准时开始。
莫允文一眼看去，顿时傻了眼。
好家伙！这来的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喝酒如喝水，别说他莫允文，就是常在酒桌上谈生意的他爸，恐怕来了也得怂…
唉，算了，就当凑凑热闹吧！
突然间，他发现进门第三张桌子上，坐着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看着应该比自己小几岁吧。
“嘿嘿，哥去逗逗小姑娘呗！”
于是，他不客气地来到桌旁坐下，冲着小姑娘说道：“美女，你也来斗酒啊？要不要哥给你帮帮忙，这当家的跟我可熟，哥喝的都算你的！”
“就你？”小姑娘似乎很不屑的样子，“你先能喝过我再说呗！”
莫允文没想到，小美女竟然主动要跟自己喝酒，顿时兴致高涨，啤酒一杯一杯地自己灌了起来......
次日醒来，莫允文发现睡在宾馆的床上。
昨晚是喝了多少？那个美女呢？哎，有点头疼啊！
起床简单洗漱完毕，正要穿裤子，从裤兜里掉出一张纸条。
“帅哥，昨晚不好意思啦！改天我请客，算是给你赔罪喽！还有，替我谢谢兴叔的一折卡～”
一折卡？我滴个妈呀......
五
“喂，文哥，你今天带我出去玩呗？晚上去红玫瑰跳舞怎么样？”
“今天就算了吧，昨晚喝大了，头有点晕。”
“哎呦，你文少爷还有喝大的时候呢！晕什么啊，晚上我给你揉揉就好啦。”
“真不去了，改天再说吧！”
莫允文也是酒场上混过来的人了，酒量虽说算不上一流，也很少喝得不省人事。喝断片...这还是头一回...
“嘿嘿，有啥办法，美女当前，不醉不行啊！”
他点了一支烟，独自站在越河边上。
世人皆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可谁晓得，在莫允文心里，也是憧憬过做一番大事业，功成名就的人。可是他周遭的环境，就跟这越河水一样，不仅混浊，还快干枯了，哪有一点生机...
雍城集团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表面上看着风生水起，其实已是穷途末路了。那个年代做生意，生意做得越大，很多事就越由不得自己…新出个什么政策，你就得第一个响应；有个新项目，你就得跟着投资，关键是这些很多都是不赚钱的...声势浩大的雍城集团，在莫允文看来，也算不得什么事业。
所以他一直对家里的生意不感兴趣。表面上他流连于声色场所，其实也是给自己的未来铺路。他在省城努力经营各种关系，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能在省城起步，做出一番事业。而兴叔所在的森宇财团，已经成为他事业拼图的关键一块。
森宇在省城的财团里算不上最大的，但规模也不小。东南西北四个分区，每个区都有上千名员工。而且街面上开的小店，或直接或间接，有三分之一左右都跟森宇有关系。大的生意都掌控在实力雄厚的财团手里，外人想进入省城的圈子分一杯羹，从小生意开始，以量取胜最为合适。而这最大的好处，是不容易引起注意。他这个雍城集团的少爷，本就容易引人注目，自然更要低调一些。
可即使他万般用心，又谈何容易...
兴叔这个老狐狸，表面上把他当自己人，实际上只是管他吃喝，生意上的事从来不提，也不给他介绍生意上的朋友。莫允文想从他这儿打开突破口，怕是很难喽。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还是晚上先找个妞放松一下吧，呵呵。”
抽了几根烟，刚刚清醒一点，老毛病又犯了。
“喂，文哥啊，你终于想起我啦！”
“我哪天不想你啊，我天天盼着能把你娶回家呢。”
电话里传来咯咯的笑声：“你就会哄人，上次我说看上那个手机...”
“嗨，不就一部手机嘛，哥给你买七部，你一天一部换着用！”
“呦，说的倒好听！可惜晚喽。”
“晚了？”
“对呀，手机买了，还比那部贵的多呢！还有，你猜我在哪呀？”
“还能在哪？你不就在省城哪个宾馆里呗？”
“省城有什么好玩的？姐现在在上海呢！”
“上海？”
“对呀！有位帅哥既给我买了手机，又买了一堆衣服包包，还带我来上海玩呢。”
“谁这么阔气啊？我肯定认识呗！”
“那可不一定！人家可比你大方多了...诶，不说了，他来了。回去找你哈，么么...”
好嘛，连香香都约不到了，他莫允文混得有点儿背啊...
六
“晴姐，这么巧啊！一来就能碰上大美女。”
“呦，文少爷不在省城混，瞧得上咱这小地方啦！”
“关键是有你晴姐在啊…省城嘛，都是些庸脂俗粉，哪有我晴姐雍容华贵...”
“我呸！你就生了一张好嘴...”
乐晴是雍城一个财团的管事人，准确说，是管事人的女人。男朋友罗超常年在上海做生意，丢下这么一大摊子让她照应着。虽说她是个女人，但跟罗超在道上混了这些年，说话做事八面玲珑，什么人都能应付上两句。果断泼辣的劲儿，与她二十出头的年龄并不相符...
莫允文在雍城很少瞧得上哪个女人。说白了，女人的外表三分靠天生，七分靠打扮，这么个小地方，出来混的大都是些不上学的小女孩。唯独乐晴身上有一种成熟女人的迷人味道，倒是让他有几分兴趣...
可她是有主的人，这让莫允文常常独自叹息...
虽然在雍城的地界上，罗超的确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但在他莫允文眼里，罗超只不过仗着有个当师长的爷爷撑腰，算不得什么本事。在他的眼里，只有靠自己的拳脚打出来的天下，才是有能耐。
今天这个小迪厅里也是人满为患。
“晴姐，我看你这个迪厅生意不错啊，场场爆满，夜夜笙歌嘛。这来的人，怕都是冲着你的面子吧。”莫允文不过找借口跟乐晴多说两句话。
“人家生意好是老板的本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乐晴冷笑着说，手上不忘又续上一支烟。
莫允文笑道：“你再别逗了，谁不知道这是你晴姐的生意，老板见了你，还不得好烟好酒伺候着。”
“哼，”乐晴似乎听了并不受用，“跟你文少家里比起来，我们不过就是群闲人罢了。”
正说着，迪厅一角传来喧闹声，似乎有人在大声嚷嚷。
乐晴环顾左右：“什么情况？过去看看！”
“哎，晴姐，你们坐，我去瞅瞅？”莫允文平时根本不凑这种热闹，无非就是闹个酒炸什么的，他见多了。
不过今天，他想在乐晴面前露露脸。
过去一看，果然是个闹酒炸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拽着一个人，似乎要动手，另一个人在旁边拉着，眼看着要拉不住了。
“赶紧把钱都吐出来，不然你看你能走出去不！”满脸横肉的家伙向面前之人怒吼着，满身酒气直散发出口臭。
“彪哥，别呀，愿赌服输嘛，”尹天成一边拉架一边劝道，“输了钱不认账，这传出去你彪哥的面子也挂不住呀。”
“胡说八道！老子哪里...输...了，分明是这小子耍诈！少废话，快拿钱！”这货看着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哎，哎，有话好好说，动手干嘛？”莫允文上前说道。
“你小子谁啊？少管闲事！”
“彪子，你连文少都不认识？雍城集团的少爷啊！”
“雍城...集团的少爷...”那货似乎想了一下，不过明显脑子不好使了，“那又怎样？这小子骗我钱，谁来了也得吐出来！”
莫允文问：“你倒是说说看，他怎么骗你钱的？”
“这小子...跟我玩猜骰子，每次都能猜中哪个杯子里面有骰子。这么一会儿...赢了我好几百，不是骗是什么？”
莫允文笑道：“人家今天运气好，你就说人家骗你，这就小气了吧...是这，大伙都是看着晴姐的面子来玩的，你今天的消费我请了，这事就算了。”
“就是，你这喝酒也喝了不少呢，人家文少爷给面子，你也行了，彪子。”
彪子正在气头上，还想不依不饶，但周围的人大都想讨好莫允文，你一句我一句的劝，他也不好犯众怒。
“你小子下次给老子闪远！”
彪子撂了句狠话，就惺惺地走了。
莫允文拍了拍刚才被彪子抓住的小子，笑道：“没事吧，兄弟？以后别那么贪，见好就收，挨揍了划不来。”看着这个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小子，莫允文其实也觉得彪子被他耍了。
陈松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我没耍诈，是他输不起罢了。”
“哦？”莫允文仍然不信，“没耍诈？那你怎么能每局都猜中？”
“很简单，我只需要记住每个杯子的特征就行。”
莫允文回头看了一眼倒置在桌子上的三个不锈钢杯，好像看不出来有任何区别。
...这小子...还真有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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