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顾潜渊慢悠悠的语调响起，他睁开假寐的双眼，墨色的瞳孔与黑暗融为一体，说着树欲静而风不止，却让人听出一股兴奋之感。
祝余在顾潜渊甫一说话便睁开眼睛，她看他一眼，四周光线太少，只能看清楚他倚靠在床边的轮廓，以及窗外的明月，夜是好夜分外祥和，但丝丝竹笛之声实入耳在是难以忽略。
祝余道：“你等的那一批人？”
“嗯？”顾潜渊似乎很意外祝余会有此一问，暗夜之中轻笑声起，道：“小鱼儿在说什么？”
顾潜渊虽然插科打诨，但是祝余没打算就此揭过，她没有拿着性命陪顾潜渊装糊涂的打算，小命儿最重要，祝余道：“在月亮城外，你那一句话我听见了，你说鱼儿终于上钩了”
“虽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在吊他们。”祝余注视着黑夜之中的顾潜渊，语气肯定。
顾潜渊没有想到祝余如此直白，难得黑暗之中静默几许后道：“小鱼儿真聪明。”
顾潜渊夸赞祝余聪明，是以没有承认亦没有反驳，但这约等于承认了。
丝竹之声越来越近，血罗刹追到这里都还没有放弃，看来是不死不休，虽还想追问顾潜渊，但眼下是渡过这个难关，祝余没忘记自己的法力全无，眼下就只有靠他了。
根据经验，此等时候，越是靠近顾潜渊越安全，祝余没做犹豫，于黑暗之中摸到他的身旁，扣住他的手，叮嘱道：“顾潜渊，你别玩儿砸了！”
顾潜渊的眼眸在黑暗之中闪闪发光，他声音含笑道：“难得小鱼儿如此信任我一回，定不会叫小鱼儿失望。”
顾潜渊说到做到，黑夜之中丝竹之声已经变的有些刺耳，顾潜渊拉着祝余的手不紧不慢将房门大开，然后退回房内的方桌之旁坐下，闲闲倒上一杯隔夜茶，闲情逸致好不雅趣。
顾潜渊这般胜券在握感染了祝余的心情，她放松下来看着血罗刹踏月而来，十几名血罗刹齐刷刷落地，没发出半点声响，举剑冲向黑夜之中房内端坐的两人，顾潜渊闲适的目光一变，一杯茶水泼向血罗刹。
顾潜渊的茶水中有毒？但是一杯茶水毒死十几名血罗刹他未免托大了，祝余手心微微冒汗，要是这毒不够剧，那他们就得交代在此处了。
更不好的是祝余发现这回的血罗刹似乎要比月亮城的更加聪明，懂得避开顾潜渊的茶水，顾潜渊一杯茶水出去，一个血罗刹都没有泼到，祝余扭头看向顾潜渊，等他的后招，要是他没有，他们就死定了。
血罗刹避开茶水，顾潜渊的剧毒没有起作用！血罗刹稍坐停顿再度冲向前来，眼见长剑已经要封喉，祝余向后躲，见了鬼了，她真是拿命在陪这位大善人玩儿！
祝余惊魂未定，但是好在血罗刹的剑定住了，他们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阻拦，剑再进不得一寸，祝余将后扯的势微收坐直，笃定到：“你布了阵？”
顾潜渊点头，祝余心中却更加惊讶，今日自打进入了清风居顾潜渊的身影就没有离开过祝余的视线，他是何时布的阵，云层中的月光透过薄云照进屋内，照出地上湿漉漉的水渍，祝余瞟了一眼道：“你在以水为阵？”
虽不可置信，但是似乎说得通，顾潜渊再度勾起一抹笑，这一回凭借着月光的照耀，祝余看清楚了他脸上的笑，鬼魅中透着自负，看来她没猜错。
“夏日风燥，茶水易干，你打算接下来如何？”祝余道。
这么多血罗刹，总要处理了，他们会进阵第一次，不一定会进阵第二次，再说，茶水被他们先前喝了大半，也泼不了几次了。
祝余想到的解决办法是找皓月与伯颜，一同制住血罗刹再审，就算是没有意识的傀儡，从其面貌总能发现写端倪，这时顾潜渊轻飘飘道：“杀了。”
说罢不等祝余看过去，顾潜渊广袖一挥，阵中的血罗刹顷刻间灰飞烟灭，大杀阵太过凶狠，她若在里面不知有几分活路，等那一堆灰被风吹散，祝余才找到声音，皱眉道：“你不是在等他们吗？为何不留几具？”
在祝余看来，既然千方百计设局等鱼儿咬钩了，总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才不枉此举，顾潜渊毫不在意道：“这一招叫敲山震虎，这山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的虎。”
血罗刹背后的虎是谁还不得而知，但是祝余预感，清河郡之谜解开了之后能窥见一二，既然顾潜渊有自己的打算，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她无关，祝余不再多言。
血罗刹刚了，还未等两人喘口气，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好在祝余也没打算继续休息了，好以整暇等今夜第二波，祝余猜想，今夜第二波等来的会是谁，转头看顾潜渊，他好似已经猜到了。
来人没有给祝余什么惊喜，来的是意料之中的人，祝余看着门外的人道：“裴公子，深夜你来找我们作什么？”
“你们开着门是在等我吗？”裴锦的声音在黑夜之中竟也格外的冷，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他白日里笑意吟吟的模样。
祝余卖个关子：“是也不是。”
开门不是为了裴锦而开，但是今夜她和顾潜渊确实心照不宣在等裴锦，等他来通知他们去看大戏登台，只是这些不能说与裴锦听。
好在裴锦也好像不计较，道：“我师父丢了。”
祝余皱眉与顾潜渊对视，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点意外，这大戏开场的方式与设想的略微不同，祝余收回目光看向裴锦道：“去哪儿了？”
裴锦立在远处，黑夜遮蔽了他的表情，只闻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着急：“清河郡。”
裴锦话落，联想到下午上山，伯颜觉得皓月去清河郡会出事，难道真是如此，祝余看向顾潜渊，发现顾潜渊也在看她，祝余从他眼中中读出他没有拒绝之意，于是转头对裴锦道：“你来找我们是希望我们作什么？”
“和我们一起下山去清河郡”裴锦道。
祝余点头同意，得了肯定，裴锦道：“事关师父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
祝余点头道：“好。”
她与顾潜渊上清风派本就没带什么东西，说走就走来的干脆，到了清风派的门口，伯颜已经带着弟子做好准备，朝露赫然也在列，伯颜见人齐了，沉声发出号令道：“出发。”
祝余与顾潜渊遥遥跟在清风派十几名弟子之后，看着前面浩浩汤汤，道：“看来我们猜错了。”
她昨夜猜测，这一场大戏会在清风派唱，以为血罗刹便是开胃菜，没想到开胃菜过了，却要挪位置换个地儿唱戏，顾潜渊的表情没有意外，他兴致高涨道：“说不定是一场九转回肠，曲折动人的大戏，大戏值得人等待。”
祝余赞同道：“不无道理。”
祝余在昨夜基本已经确定他们很可能是坠入别人编制好的幻境，既然是幻境，那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冷眼旁观看看编织幻境的人要做什么就好。
到了清河郡渡口，不仅仅是没有船，水面也不平静，远处一圈一圈的波浪至渡口已经隐隐只有一丝纹路，但在流动的河面上能够隔这么远还能看到纹路，河远端必然有大事发生，祝余抬头望去，河面一望无际看不清远处发生了什么，但是编织幻境的人倒是很注重细节。
伯颜的面色难看，他将手探入水中，片刻后睁开眼睛，道：“飞过去。”
然后，在幻境中没有法力的祝余拉着顾潜渊恬不知耻的扒着比两人都小的裴锦，裴锦好脾气的将两人带过河。
落到清河郡的渡口，祝余知道刚刚那么大的波浪是从何而来的，远处雨师神庙之前皓月持剑凌空而立，她的背后几人高的水草破水而出，居高临下对着整个清河郡虎视眈眈，岸上横七竖八躺着清河郡百姓的尸体，那些面孔祝余前日都见过，水面上亦有浮尸，这些人难道都是皓月杀的，伯颜预感的皓月会在清河郡出事，指的不是皓月出事，而是皓月会杀了清河郡的人？
乍见之下祝余唯一能得出的结论便是皓月杀了这些人，她会这般想，伯颜和清风派的弟子恐怕也会这么认为要去杀了皓月了。
果不其然，祝余的念头刚落，清风派的弟子已经落地拔剑冲向皓月，祝余伸手想拦却又没拦，只有一人未动，祝余偏头，道：“他们都去对付你师父了，你不去吗？”
裴锦并未跟着伯颜冲上去，他目光沉重盯着半空之中的皓月道：“我不相信师父会杀了清河郡的无辜之人。”
裴锦冷静：“我会在她被制服后为她说情。”
“呵。”一道冷哼传来，是出自祝余右手边的顾潜渊，他轻嘲看着裴锦：“既然你相信皓月不会滥杀无辜，又为什么要帮她说情？”
裴锦的话自相矛盾说不通，但此时不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因为祝余发现皓月背后的水妖在帮她，而她对面雨师庙中是幸存的清河郡百姓，已经被清风派弟子陆陆续续救出来，祝余心下只有一个念头，皓月恐怕说不清了。
裴锦目光沉沉与顾潜渊对望，分不清是对皓月的担忧还是对顾潜渊的敌意。
“师妹，你快停下，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不是妖！”伯颜飞到半空一边用剑鞘阻拦皓月的剑一边劝说，但此时的皓月已经杀红了眼，她的眼中只有被清风派弟子护送走的幸存百姓，对伯颜的话充耳不闻。
皓月的修为高深，剑花干净利落，手腕翻飞直指将要被救走的人，她身后的河妖随着皓月的动作蠢蠢欲动。
眼见劝说不了皓月，伯颜终于拔出剑，皓月的后背没有对他设防，一剑没有任何阻碍便没入身体，皓月终于回头看向伯颜，她的目光中没有丝毫责怪，干脆的后撤张开双手仰面坠入河水之中。
在她落水的那一刹那，河妖将其身体包裹，没入河水的深处消失不见，半空中的伯颜呆呆的盯着他剑尖上的鲜血。
祝余皱眉，顾潜渊道：“怎么了？”
祝余摇头，道：“没什么，觉得太过真实了。”
一个幻境，水面的波纹，剑尖上的血，伯颜的表现都太过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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