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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安,夜幕降临,华丽而威严的未央宫沉默的伫立在长安城地势最高处,静静的俯览着城中的一切。此刻全城已经宵禁,街道上只有零星的灯火闪烁,而高高在上的未央宫中却是华灯初上,烛火通明,与城中周遭的黑暗相比,似乎隔绝出了天上与人间。

椒房殿内,红烛掩映,芳香沁人。

新晋皇后赵飞燕将娇小玲珑的身体慵懒的斜倚在榻上,一袭剪裁极为得体的紫纱裙裹住婀娜曼妙的玉体,衬的本就欺霜赛雪的肌肤宛如凝脂。一截皓腕恰到好处的裸露在外,芊芊素手轻摇着轻罗团扇,头上梳了一个瑶台髻,杏眼妩媚,双眸似星。

身旁侍立着司礼掌印宦官崔灵,身着猩红色锦袍,腰横玉带,头戴黑色冠帽,冠帽之上左镶金珰,右坠貂尾,长眉白面,颌下无须,偏偏又生了一双颇具女相的丹凤眼,眼中精华内敛、目光深邃。看上去刚过而立之年,却不知为何头发眉毛已然白如霜雪,更古怪的是左手肤色苍白如纸,右手却隐隐泛出红光,加上白发白眉,显得极为妖异。

两人身前五步,一个身着玄色官服,腰佩组绶的俊美青年男子跪坐在锦席之上,正是此时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人物,当朝九卿之一,官拜卫尉的淳于长。

淳于长开口说道:“匈奴左贤王部本来安排了一万骑兵准备在汉匈边境处截杀诏和公主,不料被匈奴右骨都侯须卜当提前部署,在中途受阻,而且须卜当持有大单于金令,左贤王不敢贸然抗命,无奈退军。计算时日,诏和公主此时已向雁门关进发,变生肘腋,臣在两狼山略做了一些安排,特来禀报皇后。”

赵飞燕眼波流转,一双勾魂摄魄的妙目凝注淳于长片刻,娇声说道:“公主归汉关系汉匈和好,是我大汉的大事,本宫乐见其成,无意阻挠。至于淳于大人,身为朝廷柱石,从政多年,如果对诏和公主还朝之事另有考虑,安排了什么非常手段,都与本宫无关。以后似这等事务,大可不必让本宫知晓。”

淳于长面上虽然不露声色,心中却是恨恨不已,忖到:“这贱婢能当上皇后,全赖我一手扶持,如今遂了心愿便是翻脸无情,你那出身来历别人不知,我也不知吗?改日让你领教我淳于长的厉害。”

想到此,却是微笑说道:“皇后说的是,阻拦公主还朝,实属罪不容诛,臣天胆也不敢贸然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臣探得一事,恐怕危及皇后,这才甘冒大不韪出此下策。云公主此次归汉,身边带有一女子随行,名叫丌官梅,姿容绝色,据说是西域瑶池剑冢的圣女。”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偷眼打量赵飞燕。

果然,赵飞燕娇躯一震,艳丽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惊惶之情,不过转瞬即逝。就连身旁的掌印太监崔灵听到“瑶池剑冢”四字,白眉也是倏然抖了一下,显然心中也是有些吃惊。

淳于长继续说道:“此女来历极为神秘,臣也只打听到一些零星秘闻,不知皇后可有兴趣让臣继续说下去。”

赵飞燕轻移笋指,拂过鬓边发髻,缓缓将斜倚的姿势转为正坐,慢闪秋波,妩媚一笑,道:“本宫被陛下册立为后,淳于大人居功至伟,我在朝中根基不深,算来也只有淳于大人算是本宫的心腹靠山,可惜荣登后位之后,后宫事务繁杂,一直没有来得及向大人道谢。今日大人前来商议要事,本宫即使不感兴趣,于情于理也要洗耳恭听,淳于大人请继续。”

淳于长面上闪过一丝得色,嘻皮涎脸说道:“臣要禀奏之事颇多,只是今日处理禁卫南军军务,忙了一日,水米未进,腹中饥肠辘辘,皇后可否传膳,容臣边吃边奏。况且多日未来这椒房殿给陛下与皇后请安,极为怀念宫中歌舞,若是皇后恩准,可否让您身边的碧瑶姊姊献舞一曲,以饱臣的眼福?”

赵飞燕心中不由得愠怒不已,暗暗恨到:“这杀才胆大包天,不过是一酒色之徒,阿谀奉承之辈。仗着自己是皇太后王政君与大司马王根的外甥,媚上欺下,只手遮天。我册封皇后之事,在他身上花了无数金银重宝,又让自己心腹歌姬碧瑶委身于他,这才换得他在皇太后面前替我美言了几句。如今我为六宫之首,居然胆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刚要发作,转念想到:“这厮根基太深,权势熏天,况且在我面前说出丌官梅和瑶池剑冢,想必知道我一些隐秘,也罢,暂且容他猖狂一时,听听他到底有何图谋。”

于是,脸上依旧笑魇如花,说道:“倒是本宫疏忽了,大人日理万机,夙夜来此,理当传膳,这便安排。只是碧瑶此刻不在,今日陛下去妹妹宫中观舞,碧瑶也随驾前往,不便召回。改日等大人有暇,一定邀大人再来这椒房殿让碧瑶给大人演练新编的几个舞曲。不过大人既来宫中,也不致无物佐餐,这椒房殿中还有几个奴婢颇识琴萧之道,久闻大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会儿便让她们演奏几曲,请大人鉴赏。”

淳于长闻言,也不敢过分得寸进尺,拜谢道:“皇后如此恩待,已然折煞微臣,既然碧瑶姑娘陪着陛下与合德昭仪,岂能召回,只怪臣今日无此眼福。能在椒房殿聆听雅乐,亦是莫大荣幸。等下臣有机密要事,欲求皇后恩准。”

赵飞燕缓缓起身,紫纱长裙如飞瀑流云拖曳身后,掌印太监崔灵说道:“请淳于大人移步,小臣这就去准备晚膳。”

淳于长深知这位掌印太监极得汉成帝宠信,若论宫中实权,恐怕还在皇后之上。因此丝毫不敢轻视,长揖一礼,谢道:“有劳崔貂寺。”

......

星月无眠,俯览未央宫,椒房殿中觥筹交错,莺歌燕舞。殿中琴声咚咚,一曲《幽兰》悠悠传来,有数位佳人随声而舞,舞姿轻盈曼妙;又有佳人和着琴声舞蹈曼声吟唱: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歌喉婉转低回,道不尽儿女情长,唱的正是此刻已然在汉成帝面前失宠的班婕妤所做《怨歌行》。

歌收舞歇,一众舞姬鱼贯而出,三人继续秉烛密议。殿中烛影摇红,酒宴已残,只听赵飞燕惊声说道:“什么?淳于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调用蛊人,就不怕诛三族之罪吗?”

一旁的崔灵沉声说道:“征和二年巫蛊之祸,逆贼江充为了陷害太子,私自调用蛊人,致使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全家,两位公主以及丞相公孙贺、公孙敖、卫伉等人先后冤死。自此之后,这蛊人便成后宫禁忌,当时孝武皇帝虽然极为厌憎此物,但念在这蛊人确有神鬼莫测之能,又是巫楚几近失传的秘术,这才将几名蛊师幽禁深宫,令他们秘密炼制蛊人,以备不时之需。蛊师炼蛊之地,禁制重重,连小臣我也只是陪陛下去过一次,若需出动蛊师,除非有陛下旨意。看来淳于大人神通广大,请问是如何将蛊师放出后宫的?莫非淳于大人是矫诏传旨么?”

淳于长微笑答道:“事急从权,变生肘腋,臣不得已而为之,正因如此,夙夜前来来找皇后商议,他日若是东窗事发,还求皇后帮我遮掩一二。”

此时赵飞燕俏脸之上再无方才的笑容,冷若冰霜,银牙紧咬,冷声说道:“淳于长,你可知私纵蛊师,暗调蛊人,罪不容诛,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依我大汉律法,此刻便可将你诛杀在这椒房殿内。”

淳于长纵声大笑,狂妄的笑声回荡在殿宇之中,良久不绝,随着笑意敛去,淳于长冷声说道:“我若毫无准备,怎敢来此求皇后娘娘包庇。别人不知,微臣却清楚的很,不要说崔貂寺武功盖世,便是皇后出手,微臣也要立毙当场。只是今日微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立时有人将皇后娘娘、合德昭仪还有崔貂寺的真实面目公布天下,届时的局面就非微臣所能预料了,只怕远在定陶的青州的定陶恭王也要扼腕惋惜吧。皇后数载苦心想必不愿终成泡影,还望皇后三思。”

赵飞燕闻言,花容巨变,娇小的身躯微微战栗,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震惊不已。身旁的崔灵也是白眉轩动,宛如女子的面容上立时笼罩了一层煞气,冷冷的注视的淳于长。

赵飞燕拂了拂鬓边青丝,镇定一下心神,凝视淳于长缓缓开口,语声仍是娇媚婉转,“淳于大人说的什么,本宫不懂,可否解释一二?”

淳于长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使得俊美的容貌多出了几分可憎可恶,偏偏又有些异样的魅力。他躬身答道:“微臣所说之事,与皇后心照不宣,何必明言。不过依臣想来,臣与皇后合则两利,若是分么,臣到未必如何,只怕于皇后确是大大不利。不知皇后以为然否?”

赵飞燕此刻已经恢复常态,脸上重新浮现出妩媚的笑容,娇声说道:“只是本宫仍然不解,那新都侯王莽贤明传于朝野,与淳于大人乃是姑表至亲,此刻又无太多实权,大人为何视他为眼中之钉?况且此次公主还朝,纵然被大人阻挠,又能对王莽造成多大影响呢?”

淳于长道:“那王莽外表忠厚,内藏奸诈,外君子而内小人。依仗太后的疼爱,在陛下与大司马面前巧言令色,说了臣不少是非,便是皇后与合德昭仪,他也是颇为看不顺眼。此次推动公主还朝,想必是王莽与匈奴暗通款曲,若是让那须卜居次云入朝,汉匈结好,他必是首功。届时他外有匈奴呼应,内有太后、陛下与大司马宠信,必然平步青云,权倾一时。他若掌权,臣必然势微,到那时唇亡齿寒,他本就对皇后与合德昭仪心存不满,至于皇后心中隐秘既然臣能知道,难保他就不知,若是借机清君侧,我与皇后下场如何,不难预见,不知皇后能否体谅微臣的一片苦心。”

赵飞燕沉默半晌,低垂螓首,娥眉微蹙,俏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在仔细斟酌。

身旁崔灵脸色阴沉,开口问道:“传闻大人府中养士无数,高手云集,为何非要甘冒奇险,调用蛊人。况且须卜居次云身边还有五百羽林骑护驾,凭两个蛊人纵然厉害,就能抵挡精锐的重甲骑兵吗?”

淳于长说道:“崔貂寺顾虑的极是,护送车驾的乃是武卫将军李继,此人武艺虽是平平,但是李家箭技天下无双,却是不容小觑。李继若是长弓在手,恐怕极为难缠。况且李继在军中多年,观其军功,多是奇袭暗杀为主,若只派我府中死士,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我也是考虑再三,除了派出亲信高手,必须动用蛊人才有更大胜算,只要皇后能做些善后之事,纵然截杀之事功败垂成,也绝不致有大祸临头。至于他的五百羽林骑,我已有计策安排,蛊人发动之时决计无法相助李继。”

赵飞燕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本宫愿拭目以待。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诏和公主能逃过此劫,回到长安,把柄在手,本宫纵然有心回护大人,恐怕也是枉然,若是一不留神弄巧成拙,只怕本宫也是难脱干系。”

淳于长微微一笑:“皇后但请放心,微臣心中已有计较,纵然此事功败垂成,只要皇后能与臣同心戮力,精诚合作,我等亦不难全身而退,届时臣自有对策。”

顿了一顿,面上再次浮现出那邪魅一笑,抬眼望向面前的赵飞燕,说道:“皇后实在不必猜忌微臣,臣虽不及师旷之聪,闻弦歌而知雅意,却也能将皇后心思猜中几分。如今大司马病体日益沉重,只要能除掉王莽,大司马之位除臣以外不做第二人想。到得那时皇后内受陛下宠信,外有微臣周旋,心中所谋大事何愁不成。待陛下百年之后,皇后便如先秦赵姬,臣愿做嫪毐......”

说到此处,面色略显轻佻,话语中竟然隐有轻薄之意。

赵飞燕面上微微一红,心中恼恨更甚,心想这杀才居然如此好色,只是面上却也并未动怒,一双翦水秋瞳望着淳于长,娇声说道:“难得卫尉大人今夜如此开诚布公,本宫听了大人一番高论,颇觉茅塞顿开,你既然有此雄心壮志,看来本宫确是应该全力相助。”

说着目光扫过桌上的珍馐美味,方才只是看过一场歌舞,桌上酒菜还几乎未动,赵飞燕举起面前斟满酒的玉樽,徐徐说道:“此刻残席未撤,樽酒尚温,本宫奉敬一盏,愿卫尉大人日后雄图得展。稍后本宫还有不少事情要请教大人。”

淳于长洒然一笑,面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连忙举樽还礼。

酒宴重开,不一时,舞姬们重新入内,椒房殿中琴声再起......

歌舞声中,不知不觉,天上明月悄然隐于乌云之后,萧瑟的秋风开始席卷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显然一场秋雨即将到来......

临近子时,淳于长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带着七分酒意,走出椒房殿。身后掌印太监崔灵送至廊檐之下,待淳于长告辞之时,忽然说了一句:“卫尉大人今夜不去长定宫吗?”

淳于长身躯猛然一震,酒意似乎也醒了几分,双眼缓缓眯起看向崔灵,涩声问道:“崔貂寺此言何意?”

崔灵白眉微挑,语带微嘲,“卫尉大人手眼通天,耳目众多,探得后宫不少秘事。可小臣在宫中多年,消息也还算灵通。”

说着,缓缓仰头,眼光望向乌云笼罩的夜空,似乎想看透这乌云之后的景象。方才的这番话似是在对淳于长讲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淳于长缓缓推开搀扶他的内侍,定立当场,如鹰般的眼神盯视崔灵良久,这才作揖一礼,“有劳崔貂寺相送,多谢教诲,告辞!”

崔灵仍是仰望夜空,也未还礼,只是淡淡说道:“大人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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