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得了安芸芸的口头应允后，厉昭明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他连飞辇都没传召，一个人摸到府上，指名道姓要那个名为“阿沙”的侍从。

        来者显然得到过安芸芸的事先通知，早已准备妥当，躬身引他向西厢房走去。三言两语间，还找机会叫婢女们通传主人安芸芸一声。

        其实厉昭明极其熟悉这里的院落，他自己走过去还更快些。但今日他存了心思，要探探这个人的底细。

        阿沙身着藻绿色短衫，衬得他肤色更加显白。个头比他矮上两寸，但也是猿臂蜂腰，若非脸色过于苍白，他简直像身手矫健的练家子。

        行至西厢某间屋外时，阿沙顿足推开门，转身行礼道：“各族贵女送给主人的礼品繁多，听闻您要选礼，小人连夜将首饰一类的都单独归置在此屋内，立着三足金乌的那几个金漆箱笼中了。”

        他引厉昭明进屋，示意几个箱笼的位置。一边打开箱笼的盖子，一边介绍：“您若想与海族交好，得选能入海的。里头有六斛珍珠，可串为项链，整套的金银玉器缠丝行头，虽然耀眼，但入海前得寻些法子避水。最适合的当属这对红珊瑚挽耳……”

        厉昭明接过阿沙递来的挽耳，也认同他的眼光：“不错，红珊瑚显气色，形状又似龙角，这对挽耳逸辛肯定喜欢。”

        接着，他又选了七八件样式美，能入水的，吩咐阿沙找人仔细包装起来。务必表现出送礼之人的诚心。

        阿沙正准备招待客人去往前庭，府邸主人姗姗来迟，差点与身形高大的阿沙撞个满怀。

        帮主人稳住身形后，阿沙又守礼地后退，躬身交待了方才挑礼物的事儿。安芸芸扫了眼他手中托盘承装的首饰，粗略数了数，竟然有七八件！

        “弟大不中留！挑走了我几样好首饰，说送人就送人。莫非是红鸾星动了？老实交代，都是送给哪家贵女的。”安芸芸拈起大拇指跟食指，捏住托盘的边沿，略微施力，拖着阿沙往屋内走。她没用多大力气，但阿沙碍于两个人的身份，唯有顺着她的力道走。

        厉昭明安抚道，“珊瑚什么的向来不讨姐姐喜欢，所以我才敢多挑几件。昨日你告诉我，龙珠可治愈凤凰火之伤，所以我盘算着，咱们先多送些礼物给西海的龙女，打好关系，往后昭允哥哥帮我去要龙珠时，对方能行个方便。”

        “也有道理。”安芸芸重新扫视了一遍托盘上的七八件首饰，多产自水中，确实是她不感兴趣，却又受海族青睐的。“你也大了，往后等凤凰火痊愈，四海八荒皆可畅行无阻。千万别早早跟某个龙女定情知道没有！”

        厉昭明立马点头允诺，总算保住了礼物。

        他向阿沙投去一个眼神，吩咐他去打包。但看见他时，发现自己忘了问屠龙枷和箭簇的事情，“等会儿！之前青铜匣子里被替换走的屠龙枷去哪里了，替换它的箭簇又来自何处？”

        问题抛得突然，阿沙略微怔愣了一下，目光飞速往安芸芸瞥去，慢慢回答：“几支箭簇来自于城中支援战场清剿的护卫队。因多次浸染各族亡灵的血，所以沾了戾气。至于屠龙枷，主人吩咐要秘密处理……”

        “无妨。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快说说后来怎么处理的？”

        “已投入熔炉之中，招来煅器的工匠辅以烈火淬炼。待七七四十九日后，煞气可尽数消除。”他语气中带了点怯懦，似乎怕惹怒主人，补充道：“若主人觉得阿沙这番自作主张不妥，阿沙现下立即叫工匠停手。”

        安芸芸摆手安抚他：“我觉得挺好的。阿沙你向来周全，是我最得力的心腹。昭明必不会为难你的。是吧？”

        厉昭明自然听出来了安芸芸话里话外满满的维护，加上他也满意淬火处理的手法，点头认同了。“没事了，你去安排礼物的包装吧。务必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待阿沙走后，他揽过安芸芸的肩，悄悄问道：“这么伶俐的小厮，哪里找来的？”

        安芸芸皱起眉头思索起来，阿沙得她信任很久了，但这信任怎么开始的，她却记忆模糊，“好像……他主动上门应召的？你若羡慕，待会找管事的问问，再召一个送去你那里。”

        “也好。东礁小筑自从修正完毕后，确实需要人手。烦请姐姐帮忙选些人送过去。”

        “又要找我帮忙？厉昭明，你小使唤我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安芸芸佯怒，撞开肩上的隔壁，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岂敢使唤姐姐，分明是仰赖姐姐照顾。不如，明晚我在东礁小筑设宴款待？请姐姐务必赏脸，大驾光临！”

        “你设宴？用的不还是我的人。算了算了，就叫阿沙带些手下先过去布置吧，就当帮你暖房了。”

        夕阳斜晖，敖涉川批阅完公务，再唤出鹏鸟送回西海。鹏鸟虽不比其祖先鲲鹏，展翅几万里，但瞬息之间往来两地，也易如反掌。

        她的余光瞥见院前活水流觞，忽然忆及珍珑阁楼前，有块奇怪的地，四四方方像池塘，却只草草种了些花卉。

        左右今日公事已毕，敖涉川索性跑去珍珑阁找鹿宵夜问。

        门前屏风依旧，画中麋鹿伏于深林饮溪。

        敖涉川踌躇半晌，差点上手去敲屏风。好在鹿宵夜主动现身，化身为黄衣少女的形态。

        “龙女今日有何贵干？”

        许是平日鲜与人相谈，鹿晓夜语气略显僵硬，一副有事说事、没事快滚的模样。

        敖涉川也识趣，单刀直入：“门前花坛四四方方，中间还有石桥，我猜，曾养过鱼吧。”

        “确实养过。”

        “那鱼呢，去哪儿了？养鱼的池子为什么也填了？”

        鹿晓夜欲言又止，往后退了一步：“池鱼原是阁中藏品，出入事宜尽数载于阁中三楼的存续簿之中。若龙女权限足够，可自行前去借阅。”

        语罢，鹿晓夜再次行礼，后退两步，重新入画。

        珍珑阁楼层越往上，需要的权限越高。今日她不过一时兴起，又怕因为小事打扰到厉昭允，才想碰运气来问问鹿晓夜。

        可惜如今这条路没走通。

        敖涉川刚踏出阁外，空中直直冲过来两只三足金乌。想来是“藏宝阁”被施展过法术，用于隐匿踪迹，所以三足金乌才找不到她。

        身为东海龙族，敖涉川其实并不怎么擅长分辨鸟类。她摸摸右手边的，“我看你真的很眼熟，像极了昭允兄的那只。但是……”她又伸出左手摸上另一只，“但是你也长得很像。哎，好像你更像。”

        算了，左右都是给她传消息。她先听左边的，金乌口中传出厉昭允的声音，“逸辛吾妹，明日南陆诸州各族于东芝堂设晚宴，若得空，可来。”

        南陆诸州？不去。

        她一个水里游的，厉昭允一个天上飞的，他俩跟地上跑的向来玩不到一块儿。如今厉昭允身负大王子的头衔，不得不作陪。而她尚未承袭“龙王”重任，应酬什么的，能躲多久躲多久。

        左边的金乌得了她的回信，飞走了。

        再听右边的金乌，传出的居然是久违的厉昭明的声音：“红珊瑚显气色，这对挽耳逸辛肯定喜欢。明晚我在东礁小筑设宴款待，务必赏脸，大驾光临！”

        闻言，敖涉川露出喜色。算算日子，厉昭明应当是大病初愈，不宜去猎场动武。而且竟然还选了她最喜欢的红珊瑚首饰，所以哪怕时间略显紧促，而且地点偏远，她也不想拂了他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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