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朝夕陪伴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回到房间，只有西尔维娅和放在她对面的布偶兔子。

        “f先生，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我不是原来的西尔维娅·格林。”达西心里叹口气，真是个天真的孩子，之前看她在苏珊大婶手里也没有吃亏，他还觉得她精明，怎么现在就犯傻了呢？他已经决定当做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了，现在她却自己站出来自首。

        房间里一片安静，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西尔维娅擦掉眼泪，“讨厌，我不能在外人面前哭的。”她的眼睛通红，比起他更像一只兔子。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达西无奈，想要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怎么傻乎乎的？

        其实西尔维娅一点也不傻，达西是她来到这个异界和她联系最紧密的人，今天西尔维娅已经做好被人嘲笑的心理准备了，却是达西告诉她别怕，帮助她让她依靠。过去没有人护着她，只能自己拼命努力争一口气。现在有人出现了帮助她，和她共享秘密，她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的坚强轻易就被击碎。

        达西听着她慢慢的诉说，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家在遥远的东方一个名叫裕国的地方，出身世家，她在打猎时躲避发怒的野熊坠入山崖，醒来就成了西尔维娅·格林。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林玥汐。

        达西不难想象，一个少不经事的女孩突入异世，身边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的压力有多大。就像他一样，他们都是独自流落在外的灵魂。“我其实也不是兔子。”

        “你不是兔子精怪吗？”达西的话让西尔维娅吃惊。本来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f先生面前她有很大的心理压力，现在一个秘密又交换了另一个秘密。“我觉得自己不是兔子，但我究竟是哪里的人，又是怎么出现在兔子里，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西尔维娅觉得对方比自己更惨，至少她还是个人，也知道自己的前尘往事，f先生却什么也不记得了，还变成了兔子精怪。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原本的出身不错，因为今天在餐桌上他指点自己的那些礼仪，比霍普夫人更加多的细节，他对于那些礼仪的熟稔程度，比授课老师更出众，他一定是将礼仪都刻进了骨子里，这才在失忆的情况下还能指导自己。

        “我能帮你什么吗？”达西没想到格林小姐在自己的难题面前还会考虑自己，“谢谢你，格林小姐，恐怕你得容忍我在你身边待一阵子了。”达西也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形该如何解决，他是否有能顺利离开西尔维娅身边安全距离的那一天，就是离开了，他又该到哪里去呢？或许在他找到办法之前，他就先消失了，就像之前那样。

        和达西交换了自己来历的秘密，西尔维娅觉得多了一个长辈指点自己，比之前无枝可依的状态好了不止一点，如果他是个知心大姐姐就更好了。怎么能这么贪心呢，西尔维娅在心底自责，将男女大防的顾虑尽量放下，对方好像是一个严肃古板的老绅士，自己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腰挺直，不要低头，抬下巴。”“提起裙摆，屈膝，视线先不要离开对方，目光下移。”西尔维娅按照达西的指示，练习见礼。达西一遍遍帮西尔维娅温习原主记忆里的礼节。

        西尔维娅是一个悟性很高的学生，达西教起来非常轻松，很快，她就能将礼仪练习得一丝不苟不过，一举一动都像丈量过一样标准。不过，这个小女孩身上偶尔也会有反骨，说出来的话天真可爱，叫达西无奈。

        “我不喜欢将下巴抬得那么高，以前我就想说了，莱斯小姐个子长得高，头一直仰着，看人都是鼻孔朝下的，我只能看到她的两个鼻孔，那样很不雅观。”西尔维娅的话叫达西哭笑不得，他竟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可惜镜子里看不到他的身影，不然他真想好好检查一下，西尔维娅是不是也只能看到自己的两个鼻孔。

        “西尔维娅，淑女可不该背后议论别人。”即使知道她不爱听，达西还是要提醒她，很多时候的是非纷争就是因为背后说人引起的。

        西尔维娅受教的点点头，这些她都知道，这不是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吗，要是一直端着，那多累呀。既然达西不喜欢，那她以后不说就是了。她不再闲话，只专心致志的将达西教给她的礼节重复练习了一遍又一遍。达西一边佩服她的毅力，一边又隐隐失落，他是不是把话说重了，惹女孩子不开心了。

        西尔维娅当然知道达西是为她好，可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情绪低落，海棠、木槿、赵嬷嬷她们都不在身边，她的体己话都没人可说。

        察觉到西尔维娅兴致不高，达西想道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无奈之下的包容，“罢了，那些话你想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一定要注意场合和对象。即使是极为亲近的人，也要小心话被别人传了去。”话才出口，达西就感到微愣，或许真是年纪大了，他对孩子硬不下心肠去，明明他以前，应该不是这么容易放松原则的人。

        达西的示好西尔维娅收到了，别别扭扭的回应，“我知道，我也没那么笨。”达西无奈，能把自己的最重要的秘密全盘托出，告诉自己这个她并不了解也没有把柄能拿捏住的外人，这丫头居然还觉得自己不傻，真天真。也罢，他既然承了她的好处，那就多费点心，在他离开之前将这世界的生存规则都教给她，达西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除了用正餐时不同的餐具处理不同的食物需要注意外，在午餐和晚餐之间的下午茶时间达西又开始仔细向西尔维娅讲解，“先倒茶，再加奶，勺子放进杯内的六点钟位置，握住茶托，前后搅动七下，注意一定不要碰到杯壁，不要发出声音，动作要轻缓优雅，再从六点钟位置把勺子拿出。”

        西尔维娅泡茶的手法非常娴熟，行云流水，在达西开口之前，她就把一整套泡茶的工序施展开来，一举一动有一种难言的韵律在其中，看她泡茶是一种享受，达西还从来不知单只泡茶有那么多讲究。西尔维娅勉强用并不完整的茶具泡茶，她在学校里茶艺出众，烹煮的茶就连最挑剔的书院院长也满口称赞，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用料讲究，注意细节。

        “我不想加奶。”茶叶在这个时候还是从东方海运过来的居多，因在海上漫长的运输，所以英国人习惯于饮用烹制好的红茶。一开始西尔维娅很惊喜这里居然有饮茶的习惯。可是直到达西指点她制作奶茶，她才发现这里的茶和她习惯喝的并不一样。她不愿意加奶破坏茶的口感。

        达西向她解释，“上流社会的贵族们将喝茶当做彰显身份的一种消遣，不过经过漫长的海运，空气湿润，制好的红茶泡开会有一股涩味，于是就有人想出在茶中添加牛奶和方糖中和茶的苦涩。”

        “贵族们使用的茶具也都是从东方进口的中国瓷器茶具，耐高温，所以在喝茶时可直接倒入刚泡的热茶，再加入冷牛奶，先茶后奶也是一个彰显茶具优良品质的顺序。”

        “如果是你之前在厨房使用的黏土杯子的话，就必须先加入冷牛奶，再加热茶，避免茶具产生裂痕。”达西耐心的为西尔维娅讲解饮茶在上流社会流行的原因。

        “所以，加入牛奶和方糖并不是必须的对吧？”西尔维娅拒绝在香茗中加牛奶。达西一愣，“加奶和方糖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我建议你可以少加一点。”别太特立独行。最后一句话达西没有说出口。

        西尔维娅小心翼翼倒入几滴牛奶。达西看她一边抗拒着，生怕加多了茶会变成毒药却又听自己的话不得不加的样子可爱极了。她纤纤玉手拿着银匙在杯中轻轻前后搅动，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举起杯托，手一点也不抖，将杯子送到唇边，轻轻抿一口，脸上是略带怀念的表情，整个画面就像一幅安静美好的油画。

        达西不得不说，西尔维娅实在是一个叫人特别省心的学生。聪明、有毅力、举一反三，特别是她自身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高贵，让只是规规矩矩的动作也透出一份难得的韵味来，说不出的好看。

        西尔维娅在达西的指点下，一点点熟悉着过去的课程，她们学习的内容包括外语、绘画、音乐、礼仪、插花、刺绣、布置内务……西尔维娅发现这其中大多数课程也可以称作淑女/贵族新娘修炼守则。

        这些课程和她前世在女校里设置的类别十分接近，围棋变成了国际象棋、绘画从丹青变成了素描、油画，由写意过渡为写实，音乐从古琴古筝变成钢琴、竖琴……如果让西尔维娅自己来说，她觉得自己过去学习的骑射、药理是更为实用的，可惜这里没有。

        不过这个世界最让她惊奇的一点就是男女婚嫁和舞会的存在，和她们那里的男女大防不同，这里的青年男女可以在舞会上认识交际，可以结伴出游，可以在相处中定下婚约，和上一世尊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比，这是最为不同的。

        眼下，正在教授她们舞蹈的就是曾经给她送过一篮食物的舞蹈老师特蕾莎·梅夫人。

        特蕾莎夫人笑吟吟的恭喜西尔维娅重返课堂，并不掩饰她对西尔维娅的善意。她让女孩们面对面排成两列两两作伴练习英国乡村舞蹈，音乐老师坐在钢琴前为她们伴奏。和之前的礼仪课一样，小姐们迅速结伴成队，没有人主动走到西尔维娅身边，她们对她的态度有同情、有怜悯，有嫌弃，纠结极了，但没有人愿意主动和她凑在一起。

        饶是淡定如西尔维娅，面对这样的情景也有几分尴尬。她不在意别人孤立自己，可是f先生之前悄悄为自己培训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让她迈出步子练习舞步，结果却面临着她没有舞伴的尴尬，虽然不是在正式舞会上被男士冷落，可是被自己的同窗嫌弃又好到哪里去呢。

        达西很想告诉她，没关系，他会陪着她，带领她，可是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格林小姐能听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摸不到他，他自然也做不到在一支舞曲中带领她。

        活泼轻快的舞曲响起，特蕾莎夫人目光一闪，迈开脚步准备去做西尔维娅的舞伴，西尔维娅重新返回课堂实在在她意料之外。之前她送了一筐面包可不是无缘无故做好事，本打算在西尔维娅受磋磨时一旦她求上自己就出手相助，这是获得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信任的绝佳机会，没想到她居然咬牙坚持下来了。特蕾莎夫人准备再等等，她还有其他事要做，总能等到让格林小姐全心依赖的那一天。届时她作为拯救她离开泥潭的恩人，再顺理成章为她介绍一份不错的工作，一切就能水到渠成。

        没想到突然出现的吉尔伯特夫人打乱了她的计划。没关系，现在西尔维娅的处境依然不好，同学们都排挤孤立她，作为温柔体贴的老师，她会好好安慰她的。并且，她一定会拦住吉尔伯特夫人挑选西尔维娅做陪伴，西尔维娅有她安排好的该去的地方。

        特蕾莎一边想着一边朝西尔维娅那边走去，不料一位小姐先她一步走到了西尔维娅对面。

        乐曲声已开始奏响，艾米莉屈膝和西尔维娅见礼。“莫里森小姐。”西尔维娅很吃惊居然是和她不对盘的艾米莉·莫里森站出来解救了她的尴尬。

        艾米莉瞪她一眼，“愣着干嘛，别人都在看我们。”西尔维娅收起吃惊迈开步子跟着旁人一起跳舞。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在下一次两人靠近时艾米莉咬牙凶巴巴的说，“别再看我了，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好像头上长角了。”

        “谢谢你，莫里森小姐。”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和自己结作舞伴，但她的好意解决了自己的困境是事实。“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因为喜欢你，只是不想看见你傻站着，那样太傻了。”艾米莉脸上染上红晕。和莱斯小姐不同，艾米莉·莫里森是一个没什么坏心眼的孩子。

        上次她看到西尔维娅去清理炉灰，看她都这么惨了就不忍心再欺负她。西尔维娅要是知道艾米莉的想法，一定哭笑不得。以前因为看到她过得好所以看她不顺眼想欺负她，结果她落魄了没有想办法踩上一脚，反而因为对方可怜而轻易忘了过去的隔阂，这是什么性格。

        乐曲轻快活泼，开始时西尔维娅还有些放不开，在她忘了下一步该如何的时候，达西就在一旁轻声提醒她。西尔维娅渐渐跟上了节奏，步伐越来越轻盈，f先生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伴着音乐，达西可能不知道，在西尔维娅心里，是他正带着她翩翩起舞。

        “你可真奇怪，怎么当了几天女仆就把以前学的东西都忘了，你以前可是老师们眼里的优等生。特蕾莎夫人那么温柔的人都要生气了。”艾米莉注意到特蕾莎夫人看了这边好几次，心想一定是西尔维娅表现太差引起老师的注意了，她嘴上数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着西尔维娅，心里猜测这人是不是当女仆当傻了，怎么笨手笨脚的，以前她可是很爱跳舞也跳得很好的，怎么今天磕磕绊绊的。

        艾米莉的话又提醒了达西，他也注意到特蕾莎夫人对西尔维娅的过多关注，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错过特蕾莎夫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懊恼和算计，达西有自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从第一次看见特蕾莎夫人，他的心里就直觉不喜，总觉得对方对西尔维娅别有所图，那会是什么呢？他得把这个笨丫头看好了，免得什么时候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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