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六天后是段家三房张氏的生辰，因是三十整寿，段正义为了讨这个小他十岁的妻子高兴，预备给她大办一场宴席，将江城的达官贵人全都请来为她庆贺。
张氏因家世是几个妯娌里最差的，年龄也是最小的，所以存在感极低，各种家族聚会上，她都是坐在最末首的位置，话也是最少的。好几次二嫂在别府的宴会上讥讽她时，竟忘记了她正坐在旁边。
这次以她的名头广宴宾客，着实让她长了不少脸，最近做什么都是喜笑颜开，连走路似乎都带风。
段淮说的好时机就是张氏的寿宴。
说起张氏，清宁跟她没有任何交集，统共就见过几面，连话都没说过。
这要如何跟她说呢？
眼见着第二日便是寿宴，清宁却还没有机会见着张氏，贸贸然前去找她，似乎又不太妥当。
段淮倒是不急的样子。每日都泡药浴、扎银针，病症竟清减了一些，晚上咳嗽的也少了，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往日总是充满愁绪的样子，这两日倒开朗了些，经常同为他治疗的胥弃谈笑。优哉游哉的好不惬意。
清宁哀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今天，胥弃照例熬了药送来给段淮泡澡，见清宁坐在屋檐的廊下愁眉不展。
于是他问道：“少奶奶怎么郁郁寡欢？可是少爷有恙？”
这几日他与清宁段淮二人熟稔了不少，没有旁人在的时候，清宁也不回避了。
清宁摇头，站起身行了一礼，说：“少爷无碍，正在里面等您。”
胥弃是老御医唯一的关门弟子，尽得老人家的真传，所以段府上上下下都对他颇为尊重。
胥弃只当她在烦忧段淮的病不知何时能好，也不好再多说，只简单宽慰道：“少奶奶放宽心些。”
胥弃将段淮安顿好后，便匆匆忙忙要走，往日他都是在这等着段淮泡完，施了针才走。
清宁对段淮的治疗不敢马虎，忙问他：“胥大夫不施针了吗？”胥弃说：“我算着时间会过来，昨日张夫人身子不爽利，托我配了几幅药，说好了这会儿来取。”
清宁眼睛一亮，这机会不就来了。
之前在段夫人那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她可不敢擅作主张，白白浪费掉大好的机会。于是让胥弃稍等，她忙跑回屋里问段淮。
“少爷，三夫人这会儿要去胥大夫那里取药，是不是机会来了？”
段淮□□的坐在浴桶里，虽说平日也是清宁伺候着，但大多都是生病期间或者清晨夜间，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可如今青天白日的，就这么大喇喇敞着，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他干咳一声，伸手去拿搭在桶边的毛巾，盖在腿上后，才说：“是…三婶子这人好说话，没什么城府，你去就这么跟她说……”
清宁出来后，对胥弃说：“胥大夫，听说你过几日便要回京了，我刚刚同相公商量了一番，想趁您走之前，跟您学习一些简单的护理方法，辨认一些简单的药材。若是相公往后突然起了病症，我才好及时应对。免得拖到像今次一样这么严重……”
清宁说的诚恳，叫胥弃无法拒绝。
这女子非但不嫌弃段淮身患顽疾，还这样相濡以沫，牵肠绞肚，实在让胥弃有些羡慕他。
胥弃爽快答应：“没问题，左右我这几日也是闲着。我便教你一些基础的调理之法，不仅可以针对段少爷的病症，纵是你自己有个头疼脑热，也能自己解决。”
清宁原是找个托词随胥弃一起回去见张氏，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的应下，倒让她认真考虑起这提议。自己从小在主母的打压下，什么也没学过，一无所长。若是有朝一日能重获自由，到外面重新开始生活，她什么也不会，如何在外立足？如今能学一门技艺傍身，也是为了将来打下基础。
于是清宁郑重的朝胥弃行了一礼：“那就有劳胥大夫了。”
随即携了乐儿一同前往胥弃的住处。
他们到时，张氏已经带着婢女在院子里候着了。
一见胥弃，就笑着迎过来。
“胥大夫，您这么忙，我还麻烦您制药，实在抱歉。”
胥弃说：“无妨，举手之劳。张夫人您稍等片刻，我去屋里拿药。”
清宁朝张氏行礼道：“三婶子好。”
张氏这才瞧见清宁也在，有些诧异道：“淮哥儿媳妇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来同胥大夫讨些药方子。”
张氏点点头不再多说。
清宁又说：“三婶明日的寿宴必定气派，听说就连本州的知府也会来给婶婶拜寿呢。三叔可真疼您。”
张氏听了十分舒坦，难得主动劝解道：“你整日窝在那一方院子里伺候淮儿哥，没得闷出病来，偶尔也该出来松快松快。明日各府的小姐夫人都会来参加宴会，你若是无事，便也来玩会儿子。”
清宁暗喜，面上却苦闷道：“可我认识的人不多，只有覃家的二小姐还谈得来，不知婶婶有没有给覃家下帖子？”
张氏略想了想，印象中江城里似乎没有覃姓的大家族。
“不知你说的是哪个覃家？”
“江城辖下通县县令覃谈先。”
因张氏不是本城人，所以没有交好的闺中密友，平日便羡慕别的妯娌姊妹有好友可以时常来往，倾谈心事，见着清宁这样，便也能理解。
“这有何妨，若是你想请覃小姐来玩，我这便着人去下帖子。”
清宁笑着谢道：“那就多谢三婶子了。”
这时胥弃拿了药出来，张氏谢过后便走了。
胥弃又将一张单子递给清宁，说：“来这里时太过匆忙，身边没带书，这是几本入门的草药典籍，你可以先去找来粗略看看，然后我再带你辨认草药。这样学起来会更有效些。”
清宁看着手里的书单，感觉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凉水。
二人又一同返回段淮的院子，胥弃进去替他施针，清宁则坐在廊下看着手中的书单发愁，她书读得不多，字都还认不全如何跟着胥大夫学医呢？没有一技之长傍身，她又如何为以后做打算呢？
等段淮治疗完后，清宁进屋替他更衣。
段淮见她嘴唇紧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事情没办妥。
笑着安慰她：“清姑娘别放在心上，此番不行，总还有下次机会。”
清宁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摇头道：“事情成了。”
段淮又问：“那清姑娘怎么闷闷不乐？是不是三婶为难你了？”
“没有，三婶很爽快的答应了。少爷，你饿了吗？我让丫环传饭。”清宁摇头，不愿再多说。此事无论如何也不敢跟段淮说，万一走漏风声被有心人知晓了，她和清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还在外间收拾药箱的胥弃不经意间听见二人断断续续的对话，心中不经疑惑：他俩明明感情至深，为何称呼如此生疏？
第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天际有霞光给灰色的云层镀了一圈又一圈金边，天空上像是缀了一块块巨大的金镶云，煞是有趣。
段府上上下下不到寅时便忙碌起来，管事的老妈妈们领着丫环小厮脚不沾地的满府跑。
清宁又是一夜未睡，一听见院子外头的动静便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走到窗前望着天际逐渐模糊的月亮出神。
她一起身段淮便醒了，他心知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苦闷，便也起身走到她身旁。
“清姑娘，如今你已知晓我心中最隐秘的事，那证明微之是无条件信任清姑娘你的。反之，清姑娘你也可以信任微之，不必自己苦闷，若有什么烦心事，尽管向微之倾诉。”
清宁被他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道：“少爷你怎么起来了。”
忙去找了见外衣披在他身上。
段淮轻轻咳了几声，透过熹微的晨光看向清宁，认真说道：“你帮了微之一个大忙，微之也愿尽绵薄之力帮助清姑娘。”
段淮说的诚挚，清宁有一丝松动。
这么久的相处以来，她深知他是个谦谦君子，若不是受病痛的拖累，说不定他能去科考，进而在官场大有作为。
可事关重大，清宁实在不敢轻易吐露这件事。
段淮见她陷入两难，轻轻说道：“若清姑娘实在有难言之隐，微之便不强迫你说出来。”
说罢便转身往回走。
清宁脑子里天人交战，权衡一二，始终觉得不将读书习字这事解决，往后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她。如今她有且只有相信段淮，求他教导自己。
定下心后，清宁忙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请求道：“少爷…可否教我读书习字…”
段淮微笑起来，没有多问，只是说：“好。”
清宁原以为段淮会刨根究底，询问她为何千金小姐连字都认不全，谁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这让她心里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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