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段淮当晚便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几日也不见好转。

        林大夫摇了无数头，叹了无数气。

        老爷派人快马加鞭去京城请休致的御医前来。

        段夫人整日守在他床前以泪洗面。

        老夫人倒是比较平静，来了两趟都是坐在一旁手捻佛珠，默念经文。

        段夫人心里埋怨老夫人送的那些菜，这几年她对段淮的饮食小心又谨慎，生怕犯了他的病忌，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可还是自作主张送了过来。

        她还恼恨清宁，她明知段淮的饮食禁忌却还是任由他吃了下去。

        段夫人看着床上瘦骨嶙峋的儿子，仿佛万箭穿心。

        清宁这几日脑子里乱得跟浆糊一样，想着段淮的请求，又想着不知道他能不能再醒过来。

        她默默祈祷段淮能熬过来，她希望这个温柔的少爷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晚上，等众人都回屋休息后，清宁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拉着段淮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对他说：“一定要挺过来，不然我怎么帮你呢？求求你…不然我该怎么办呢…”

        三日后，京城来的老御医总算到了，来不及梳洗风尘，便直奔到段淮床前。

        清宁见这位御医头发花白，面容瘦削，但精气神却十分好，眼神清亮，动作麻利。

        他替段淮把了脉后，便取出随身的一个小药匣子，里面是一颗拇指大的棕色药丸。他示意身后的人去扶起段淮，然后将药丸送入他的口中，又用食指和拇指卡住他的下颌巧力一推，那药丸便滑入喉中。

        然后又用手指在段淮身上十几处穴位按压，反复了几次后，让他身后的青年将段淮扶起，又在后背按压揉搓，如此反复十几次后，段淮忽然表情痛苦，然后“哇”的吐出一大口夹杂着血沫的黄绿秽物。

        老御医擦了把额上的汗，随即开了副药方，要下人即刻去熬。

        自己则拿出银针，又开始给段淮施针。

        清宁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她瞧这位老先生气定神闲，似是有十分把握，心里不禁腾起无限希望。

        一直给老御医打下手的青年瞧见她一身淡雅的衣裙，全身上下只有头上一根银簪子，便无其他饰品。虽然朴素了些，但面容姣好，又年轻娇弱，应该是床上少爷的妻子，便委婉道：“您是少夫人吧？有我师父在，您无需担心，还是避到一旁去休息会儿吧。”

        众人的心都系在了段淮身上，无人注意清宁这年轻媳妇就这么无遮无拦的立在几个外男跟前。

        清宁道了声谢，便避到幔子后面。

        老御医忙累了一下午，才去客房梳洗休息，留下那位青年守着段淮。

        段夫人顾不得避嫌，追着老御医去问段淮的病情如何。

        清宁心里也着急，见旁人都走了，便从幔子后面出来，走到床前去看他。

        见他脸色红润了些，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似乎也没那么烫了，清宁悬了几日的心，总算落了地。

        那青年见她又出来了，站起身不知自己该不该避开。

        清宁松懈下来，便觉得疲惫席卷而来，她几日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如今总算可以放心的睡一会儿了。

        她跌坐在脚踏上，就这么枕着段淮的手臂睡着了。

        青年见她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在他跟前睡过去了，挠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还是出去将守在外间的丫环叫进来站在清宁身前，将她和自己隔开。

        下人们都见风使舵，这会儿见大少爷似乎不行了，都躲的远远地。

        门口只有一个乐儿守着，这几日她一直在清宁身边伺候着，清宁几日没睡她便几日没睡，眼下乌青一片。

        如今她见清宁总算踏实睡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她真怕这位少奶奶没等少爷先撑不住，她倒先去了。

        乐儿去找了件披风替清宁披上，便就这么站着闭眼休息会儿。

        青年静坐着守在一旁，坐了一会儿，闲来无事他看向那年轻的妇人。见她累到如此地步，想必十分担心自己的丈夫。

        青年心底倒有些羡慕那少年，有爱人如此牵肠挂肚。

        清宁醒来时浑身酸疼，特别是脖子，疼得直不起来。

        伸展了一下手脚慢慢站起来，看见段淮躺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清宁大喜：“你醒了？”

        段淮含笑点点头。

        清宁欢喜得连身上的酸疼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段淮声音嘶哑着说：“总算知道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清宁倒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只觉得他声音喑哑，应该要多喝水才是，忙唤乐儿倒水，唤了几声没回应。

        段淮又说：“那丫头累得都快晕过去了，我让她回屋休息了。”

        清宁便自己去倒了杯水给他，段淮估计也是真渴了，连喝了好几杯。

        清宁说：“让我来帮你吧。”

        段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得是什么，随即微笑着点头。

        原来段淮一早便醒了，老御医过来查看过，又施了一次针。段夫人原本是想将清宁叫醒，被段淮制止了，由着她这么伏着床一直睡到下午。

        段夫人也是几日没有休息好，见段淮有了起色，便回房去好好睡会儿。

        清宁简单梳洗一番后，便替段淮擦洗。在他昏睡这段时间，她每日早晚都会给他擦洗身子换一身干净寝衣。

        正在给他换衣服时，有人进来了。

        福儿跟在那人后面面露难色，对清宁和段淮说：“少爷少奶奶，我拦不住…”

        “唉哟，淮儿哥换衣服呢！瞧瞧，婶子来的真不是时候，你换你的，我在外边等着。”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二房的伍氏，她觑了段淮一眼，又将屋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退到外间坐着。

        清宁自那日后，便对伍氏没有好感，如今见她又擅自闯进别人的寝室，心里更是厌恶。

        段淮说：“我自己穿，你去问问二婶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清宁便出去对二婶行了礼，问道：“二婶今日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伍氏笑了笑：“这不听说淮儿哥好了么，婶子来探望探望。”

        清宁没吭声，要知道段淮生病这么长时间，她可一次都没来看望过，如今有好转了她倒火急火燎的过来了，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伍氏又说：“婶子昨日去万福寺替淮儿哥求了道平安符，今天专程给他送过来。寺里的主持说了，这符得随身挂在身上，才能保他平安顺遂。千万记得给淮儿哥挂在脖子上，啊。”

        说着从袖子里拿了一块绣满了经文的符袋，递到清宁手里。

        然后又走到内室去瞧段淮。

        段淮已经穿戴齐整，正由福儿系腰带。

        伍氏上下打量了一下段淮，说：“淮儿哥气色是好多了。”

        又踱步到床前，状似无意的瞟了几眼床铺。

        这时段夫人提了食盒来，见伍氏在这，当即拉下脸。

        “你来干什么。”

        伍氏也不想见到段夫人，朝段淮说：“没什么事婶子就先走了，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啊。”

        清宁奇怪伍氏的举动，不知床上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便走过去整理床铺。

        福儿看见了，忙过去抢：“少奶奶我来，您歇着吧。”

        清宁便站在一旁看她整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段夫人见段淮已经能下地走了，由衷的高兴，拉着他的手说：“胥大夫说了，你这病得好生将养，那些个燥热之物千万吃不得了知道吗？”

        “来，娘亲自给你炖了白肚儿汤，清热解燥，快趁热喝了。”

        说着命丫环打开食盒，将那盅汤端出来。

        段淮正喝着，那老御医也来了。

        清宁这回记着了，忙回避到幔子后。

        老御医又替段淮把了脉，问诊一番后对段夫人说：“令公子逢凶化吉，此番已无甚大碍。之前昏迷不醒，不过就是胸腹间堵了一口浓痰咯不出来。以后千万当心，莫再要让他强行压抑，若是喉中有痰就尽快咯出，莫要咽下去。心境开阔些，莫要胡思乱想，思虑过重。”

        还有些话老御医不便当着段淮和几个妇人的面说，叮嘱了一些保养事宜便去前院寻段老爷详谈。

        段夫人又说：“你这病症是胥大夫的强项，先前胥大夫还在宫里当差出不得京。如今他告老休致，便可请他来好好替你诊治了。胥大夫京中事务繁多，今日便要回京，他的徒弟会留下来为你治疗，你可要好好配合大夫，知道吗？”

        清宁见段夫人心情不错，便趁机说：“母亲，如今相公大好，又得神医诊治，想必相公很快便会痊愈。不如趁次机会宴请宾客，庆祝一下。”

        她刚说完，段淮便朝她轻轻摇头。

        果然，段夫人当即不悦道：“淮儿大病初愈，正是要清净修养的时候，请什么宾客，荒谬！”

        清宁只得低头应是：“清宁知错。”

        段淮打圆场道：“清宁也是看我一个人太冷清，想让我热闹热闹。母亲您别怪她。”

        段夫人走后，段淮对清宁说：“微之知道清姑娘急于帮我，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还不能直接跟母亲提，而是要跟三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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