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长姐

黛玉回到院子已经是卯时，她心里装了太多事，此时思绪万千，原是想挨一挨撑到天明，直接去找许清流，可是她的身子虽然说自上次醒来后，少了郁结，好了许多，却也挨不住整夜未眠，回院子里换了衣服之后，坐在小榻上便睡着了，这一觉其实也不过就睡了两个时辰。

        黛玉心切，草草的梳洗了一下，便让院子里的小丫头去通禀了奕环，说她今日有事要出门一趟，让她勿惦念，便带着紫鹃出门去。

        许清流知晓黛玉心里急切，不敢多睡，小憩了些时候，就起床整理好了着装，用了庄上准备的早膳，就到黛玉院子外等着了。

        因此，黛玉刚出门，就看见许清流等在外面，端正的站在墙角，昨日不曾看清，今日这么一瞧，许清流这形容倒是比从前消瘦了些，五官也褪去了青涩，气质倒是越发成熟了。

        黛玉心道他为自己寻到了亲人，昨日心焦，竟然都未曾好好谢过人家，实属不该。

        于是，在许清流瞧过来的时候，对他屈膝行了个半礼，许清流见状连忙也对着她一揖到底，双方礼毕，许清流才问她：”林姑娘这是何意。“

        黛玉：”你为我寻了骨肉至亲，于我有大恩，昨日是我昏聩，竟然未曾谢过许公子。“

        许清流连连摇头，说：”林姑娘有恩于我在先，我为你做的事情不过是我投桃报李，还姑娘恩情罢了，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黛玉：”难为你记得那点小恩小惠，若是他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必当竭尽全力。“

        许清流：”姑娘说笑了，自古有言，士为知己者死，昔日我流落街头沦为乞儿，人厌狗嫌，姑娘却以礼待我，委我重任，让我重拾了信心，姑娘对我有再造之恩，亦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为姑娘做再多的事情都是应该的，只盼望姑娘不要嫌弃我，让我留在姑娘身边为姑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黛玉：”昔日，我留你在潇湘馆时就许诺，无须你卖身于我，你为我做事，我付你酬劳，你可以读书习字，今日此言依然做数，但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比你虚长了一岁，你可以唤我一声阿姊，你无亲无故，我无父无母，结为异姓姐弟，日后也可相互扶持。“

        许清流昔日流于京中之时，就曾听闻过黛玉的名讳，心里甚为仰慕，后来遇到黛玉，更是被她的人品折服，别说是能唤她一声阿姊，就是让他在她身边当个侍从也是愿意的，听她这么说，激动的难以言表，就差挂两串眼泪以表心志，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简直是求之不得。

        许清流：”承蒙林姑娘不嫌弃，我只怕我粗鄙，入不了姑娘的眼。“

        黛玉：”既然是愿意，怎么还唤林姑娘？”

        听她这么说许清流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阿姊。”

        黛玉极为受用，很自然的露了一个笑容，说：“这样很好，你带我去见见我那王姨娘，和我那幼弟吧！”

        王氏被安置在离云岑山庄不远的一家客栈里，黛玉和许清流乘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大概是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北静王昨夜特意留了两个侍卫在客栈里保护他们，黛玉到客栈时，两个侍卫正守在一边等这母子两用餐。

        黛玉一进客栈便瞧见了侧对着大门的王氏，虽然有十几年没见，王氏也不复当年的风华，但是王氏进府早，到底是一起生活过几年的，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再看王氏旁边的小男孩，被王氏养的极好，文气白净，仅仅是从侧面看竟然就有5分肖似林如海，黛玉当即断定这个便是自己的幼弟，哪里还需要什么日记账薄来佐证，他这个脸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黛玉盯着小男孩，慢慢的靠了过去，却忽然被两个被北静王留下的是侍卫拦住。

        许清流连忙上前，说：“这位就是林小姐，快让开。”

        两个侍卫虽不认识黛玉，和许清流在昆山相处了一段时间，倒是很熟了，听他这么说，连忙闪到一侧去。

        王氏和小男孩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朝这边看了过来，第一眼十分错愕，第二眼却已经是满脸惊喜，连忙扔了手中的馕饼，跑到黛玉面前，“姑娘，好姑娘，我可算见到你了，老爷夫人要是见到你如今出落的这般模样，必然会欣喜的。”

        王氏抓住了黛玉的胳膊将她全身看了遍，好似要检查她有没有缺胳膊缺腿。

        黛玉很久没有这种见到亲人的欣喜了，虽说王氏只是林如海的一个妾氏，但是到底是自己幼时在南方朝夕相处过的人，因此对王氏这番不太礼貌的行为也甚为包容，甚至还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问：\"姨娘，这几年你可好。”

        王氏含糊的应着，”你父亲把我送会昆山钱给了我一笔钱，还给了我许多金银细软，日子倒是过的不错的。“

        黛玉见王氏这般言语的时候眼神闪躲，便也知道她这个”过的不错“不过是说来宽慰她的罢了，实际上生活必然不是很如意。

        然而，王氏的生活却不能用简单的不如意来说，可以说是相当艰苦。

        当初林如海将王氏送回昆山，并未与王家人说明原因，实际上也是不能说，初时，王家人见林如海虽然将人送了回来，却不曾刻薄王氏，还送了许多金银细软来，再加上王氏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只当是林如海政事繁忙，把王氏送回来养胎，对王氏倒是还谄媚的很。

        可是林如海迟迟不来接人，甚至王氏生产过后，林如海也未曾来看望过一次孩子，外头风言风语就起来了，都说王氏是偷了人，怀了种，林如海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带了绿帽子，才将人送了回来。

        起先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偷偷的说，最后听闻林如海过世了，就开始变本加厉，最过分的是王氏的嫂子，王氏还在坐着月子呢，就每日在她院子外指桑骂槐。

        王氏为人软弱，被骂了也不敢吱声，还拿了林如海给她一套头面送了王家嫂子，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在院子里闹。

        王家嫂子本就出生不好，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见过那般精致的头面，当即乐的合不拢嘴，拿着东西走了。

        当知，人心不足，最是贪得无厌，王家嫂子从王氏这里拿了头面，也就消停了两天，第三天又来闹了，王氏又拿了个镯子给她，这回可不得了了，那王氏认准自己只要到王氏那里闹就能拿东西，就闹的越发勤快起来。

        王氏的父母，害怕自己的儿媳，不敢帮她，只躲的远远的，当没看见，王氏还在月子中，王家嫂子这般来闹，她经不起折腾，整日郁结在心，休息休息不好，吃也吃不好，奶水是越来越少，最后只能任由王家嫂子敲诈，心想把月子忍过去再说，等月子坐完就带着自己的东西出去租个房子搬出去住。

        可是还没等她出月子，王家这边就收到了林如海的死讯，没等王氏说要搬出去，王家嫂子就带着一帮下人来赶王氏。

        可怜王氏月子都没出，就被赶出了王家，更可气的是，王家嫂子将她赶了出来，却扣留了林如海留给王氏的所有金银细软。

        王氏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最后将贴身藏着的一块玉佩当了，换了些银两过日子，那块玉佩原还是林如海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这几年，王氏凭借在林府时和林如海学的一手酿酒的手艺经营了一家非常小的酒坊，虽然赚的钱不多，但是勉强也能度日。

        王氏瞒着这些苦难不说，黛玉也很识趣的转移了话题，说：“我听说，我还有一个幼弟？“

        王氏见黛玉虽然说的是问句，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的儿子看，知道她已经将人认出来了，赶忙把孩子叫了过来，”豆子，快过来，这个是你黛玉姐姐，亲姐姐，快来见过姐姐。“

        那孩子听王氏这么说，不怯不燥的走了过来，对着黛玉就是一个深揖，甜甜的说了一声：”豆子见过长姐，长姐安好。“

        黛玉见王氏将豆子教养的很好，那孩子举止彬彬有礼，形容仪态端方雅正，很是讨人喜欢，连忙过去扶了他起来，”快抬起头来，让长姐瞧瞧。“

        那男孩抬气头，黛玉越看越满意，说：”是我林家儿郎，有父亲的风范，极好，你娘叫你豆子，可有名字？”

        豆子：“娘说贱名好养活，不曾取名字。”

        黛玉听的心酸，若是林如海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需要取这些贱名以求平安，当即压了压情绪说：“咱们林家的孩子，虽不比别人高贵，但是也是书宦世家，不比任何人差，日后有长姐在，定不叫你受委屈。”

        ”长姐给你娶个名字，日后，你便叫少臻，林少臻，你可喜欢。“

        林少臻很喜欢这个长姐，当即甜甜的应了一声：”喜欢，谢谢长姐。“

        黛玉百感焦急，看了看林少臻，又看了看王氏，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只对王氏点了点头，郑重的说了一声：“王姨娘，这些年辛苦你了，日后有我呢！”

        王氏软弱了一辈子，却也坚强了一辈子，这些年她独自带一个孩子，受了不少白眼，今日终于有人能帮她分担困苦，心里既高兴又心酸，不知不觉倒是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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