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祝余问了她想知道的最后一个问题，道：“小虎曾告诉过我，清河郡只要在卯时前回家并关好门，就不会被妖怪抓走，你们的神官在那孩子失踪之时也消失了，我想请问夫人，你们当初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妇人道：“夜里在家不会被妖怪抓走我们这些年也逐渐察觉出来，但是明白告诉我们的是两年前因为猎魔误登我们清河郡的仙人告诉我们的，她给我们说，只要我们卯时之后不出门便不会有事，若是我们被妖怪抓走了，便是死了，我们的魂魄也会被沦为妖怪的玩物，永生永世不可解脱，除非……”

        “除非什么？”祝余追问道。

        妇人没有说话，闲闲坐在椅子上的顾潜渊开口补充道：“除非有人来替你们活在清河郡是吗？”

        妇人低垂下头不敢看他们，证明了顾潜渊猜对了，原来夫妇二人对于小虎的死并不伤心，都争抢着出去送死，不想让她和顾潜渊出去竟是这个理由，他俩是别人眼中的冤大头，替死鬼，难怪五年前人情淡漠，现如今热情难却，想起小虎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临出门前看似善意的提醒，祝余忽然觉得恶寒。

        妇人见祝余面色不对，嗫喏道：“仙人是这样告诉我们的，我们起初不信，但是夜里不出去就再没死过人，我们就信了。”

        仙人所言有二，清河郡的人信了其一，其二便自会相信，祝余笑意变淡，但并未发怒，道：“那仙人你们认识吗？是何模样？”

        妇人感觉祝余没有刚刚那般和善，生怕她动怒与坐在一旁的笑面虎一时气急将他们杀了，如此他们的魂魄便会永远困在清河郡被妖物控制，忙不迭讨好道：“那仙人的模样我怎么的都不会忘，她长的貌美，身着一身蓝袍，腰间挂着长剑，性子有些冷淡。”

        是皓月仙子，妇人描述祝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就算不是她，那一身装扮也应当是清风派的某为修行之人，可是那仙子既然已经知晓清河郡妖物的习性，为何又不彻底的镇压。

        窗外天色微亮，祝余起身弓腰行礼道：“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然后对一旁坐着的顾潜渊道：“我们走吧。”

        如此情境，祝余还能这般有礼，顾潜渊起身，面暖眼冷，看了夫妇一眼，夫妇被吓的一哆嗦，缩在角落挤成一团，离顾潜渊远远的目送两人出门，见两人皆已走出门外，夫妇俩逐渐放松，还没等一口气送下来，就见祝余回头道：“还有一问，清河郡每家每户门前挂的莲子是做何用？”

        夫妇俩本以为祝余后悔了要突然发难，哪知她只是问这个，男子忙答道：“是用来计数的，一颗莲子代表平安一日。”

        祝余看眼前的莲子串，最下方的莲子被风吹的更干，他们没有骗人，她偏头看向旁边今日陪她唱黑脸的人，挑眉道：“你又猜对了。”

        顾潜渊笑笑，颇为自傲，那神情仿佛在说，有本公子猜错的事情？

        事实确是如此，祝余没有拆大善人无肠公子的台。

        等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夫妇才将提在嗓子眼儿那一口气彻底吐出来，妇人啪嗒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失神道：“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祝姑娘知道我们将他们当作替死鬼会杀了我们，却没想她并未生气，她的脾气真是太好了。”

        男子遥望渐渐明朗的天色，叹口气道：“是啊，祝姑娘是个好人，是我们对不住她。”

        他说罢又叹一口气，走到门前，将那串了八十九颗的莲子串从屋檐上取下来，将莲子抛洒至院子里。

        雨师神庙外，祝余停在几年前可能设祭坛的地方，闭眼感受周遭的灵，片刻后她睁开眼睛走向神庙，雨师神庙昨夜内圈垒起的石块早已丝毫不剩，全部落入江水之中，祝余此时能够站在距离神庙最近的地方也有两臂远，但是好在白日光线明亮，昨夜火匣子凑近发现的痕迹，今日站在这么远之外仍旧能够看到，甚至比昨夜所见更加清晰。

        雨师神像腰腹之下，小腿之上有两圈被什么东西磨过的痕迹，祝余低下头看去，在雨师神像被浸泡的脚下，有一根铁索，昨夜之所以没有发现，一是火光太过昏暗照不入河水之下，二是铁链之上附着了太多海藻类水生植物，它们盘附着铁索与其合二为一，若不细看只会将其当作水草。

        祝余对背手离她两步之远，看着对雨师庙中有什么丝毫不感兴趣的顾潜渊招手道：“顾潜渊，你过来拉我一把，我想将神庙下面的铁索拿上来看一下。”

        闻言，顾潜渊依言走到祝余的身边，眼神瞟了一眼水下，向祝余伸出手，祝余看到他修长的十指，目光又瞥到他袖口上的血迹，才记起他昨日受了伤，若是拉她伤口恐会再次裂开，想到此处，祝余道：“不用了，你在一旁等着我好了。”

        顾潜渊挑挑眉，被祝余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做法并未生气，收回手抱臂上观，祝余召出她的竹剑，蹲下用竹剑去够神像脚下的铁索，许是竹剑作为一件法器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被这般使用，祝余勾了几回铁索都没有被勾上来。

        最后，顾潜渊看不下去，他再次伸出他的手，用眼神示意祝余，道：“我的伤早好了，再说你这点重量，不至于让伤口再次裂开，本公子没小鱼儿想的那么脆弱。”

        闻言，祝余不再客气，她将竹剑收回，一只手拽住顾潜渊的手腕，一只手伸入水中去够铁索，河水因祝余的手泛起涟漪，附着在铁索上的水草随之摆动，宛如有生命一般，站着的顾潜渊盯着圈圈涟漪荡开的水面，目中幽光。

        祝余成狗够到铁索，她用手解开盘附在铁索上的水草，而非将其全部拦腰扯断，祝余虽此时法力全失不能控制植物，但是作为木系修行者，她并不想伤害同类。

        祝余将铁索从雨师神像脚下拿出，铁索光洁如新，浑体通黑的铁索在一环上有红色的锈迹，她将那一节有异的铁索凑近鼻尖，有一股香味，到底是什么香味，祝余回想，她好似从未闻到过，只觉得闻到一点便欲罢不能。

        这香应当不是什么正经的香，她克制那一点欲望，将铁索拿的离自己的鼻子远一点，说出自己的猜想道：“此处应当是囚禁那孩子的地方。”

        顾潜渊在看着她，等她下文，祝余环视四周，道：“昨日下午我们去看了，清河郡没有牢房，雨师像上有两处被什么磨过的痕迹，加之雨师像脚下的铁索，这一切都说明雨师庙曾经被用作他途，雨师是神仙，百姓轻易不敢冒犯，但是若是镇压妖物那再合理不过。”

        顾潜渊似是被她所言勾起兴趣，道：“小鱼儿还有呢？”

        祝余回想昨夜看到的雨师庙巧妙的设计，道：“已经塌陷的石块也是用来惩罚那孩子的，清河郡可疑的神官将雨师庙改成了水牢，那孩子被这铁索绑在于是神像上，她的下半身被泡在水中遭受折磨，而近在咫尺的岸边她却碰不得，一碰便塌，然后砸断她的双腿。”

        祝余说完看着她手中铁链的尽头，是被活生生咬断的，不知道是何动物的牙齿那么锋利，这么锋利的牙齿当时咬向那孩子了吗？

        “小鱼儿，你听说过魅吗？”顾潜渊食指挑起她手中的铁索，在祝余的注视下将那一节锈红之处凑近他的鼻子，闭上眼睛半响后睁开道：“魅，一种存在于远古的妖怪，具有很强的利他性，所有的生物都趋之若鹜，然后，魅就灭绝了。”

        祝余道：“因为天道？”

        “不，因为人心。”顾潜渊淡淡道“人心欲壑难填，喜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不知满足，哦不，不止是人心，妖心、魔心、漫天神佛的心皆如此。”

        祝余皱眉，他何故将所有的生灵说的这般不堪，她没有听说过魅，但是从顾潜渊口中来看，魅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所有人都想要，但这与清河郡的事情何干？

        顾潜渊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魅妖，祝余道：“你发现了什么？”

        顾潜渊不答反问道：“小鱼儿发现了什么呢？”

        祝余走出神庙，临江西望，道：“我在想几种可能。”

        “嗯？”

        “从妇人口中得知，起初清河郡失踪的人，与后来失踪的人情况并不一样”起初清河郡失踪的人会在白天也失踪，但是后来只有卯时未归家的人会失踪，祝余敛眉思索道：“假设妇人在说谎骗我们，那孩子根本没能逃脱，她在雨师庙前被祭妖，死后化作怨鬼报复，清河郡后面失踪的人都是她所为。”

        顾潜渊道：“小鱼儿是这样认为的？”

        祝余摇头否认，她推翻了自己的假设，道：“不是，我刚刚闻了空气中的灵，并没有闻到怨气，那孩子没有死在此处。”

        顾潜渊满脸兴味，道：“小鱼儿还有什么假设说来听听。”

        祝余抬眸道：“假设妇人没有骗我们，那孩子的确是妖，逃走后没有离开清河郡，而是躲在清河郡报复伤害过她的人。”

        这一回不等祝余推翻自己假设，顾潜渊帮她说出说不通的地方，道：“那孩子被如此对待，换做是我会直接痛痛快快杀了清河郡所有的人，而不是这般婆婆妈妈。”

        祝余干脆点头道：“对。”

        这是她没有想通的地方，报仇要讲究快意，除了心理扭曲祝余想不到如果是那孩子报复，还有什么理由这般拖拖拉拉留着清河郡的人苟活。

        闻言，顾潜渊瞥向祝余，慢悠悠道：“小鱼儿说说看，在你心中最有可能的情况。”

        祝余笑看顾潜渊，知她莫若顾潜渊也，她道：“我以为，神官是恶人，起初清河郡白日里失踪的那些人是他所为，他还想囚禁那孩子，只是其中可能出了什么纰漏，导致他功亏一篑，造成清河郡如今的局面。”

        “小鱼儿果然是聪慧过人”顾潜渊眯眼“那我们接下来就去看看那位神官大人到底出了什么纰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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