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祝余看了下初升的朝阳，日头还早，她立在此处不动，顾潜渊与寂灵不知她还要做什么，跟在她后面，倒水的小厮不知道今早为何有那么多要洗的东西，片刻端着一盆热水“唰”的一下泼到三人脚下，站在最前面的祝余首当其冲，连裙摆上都溅上了污泥点点，顾潜渊与寂灵的鞋子都未能幸免，寂灵嫌弃。

        厨房的小厮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三人还在外面没走，满面抱歉，祝余一脸严肃的拉住小厮。

        寂灵爱最喜欢与祝余对着干，看她欲发作模样，对自己鞋被弄脏反倒不介意，劝道：“就是一点污泥，你那破裙子比之干净不了多少，你好意思计较？”

        祝余持续面色严肃，手抓着小厮的胳臂未松开，道：“今早吃什么？”

        小厮以为祝余要怪罪，屏着一口气等挨骂，听到是问早上吃什么之时，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早上老爷说和夫人说今后府上不让杀生，我给你们下碗面条吧！”

        甚好，比起饼子是热的！

        祝余：“寂灵，你翻白眼了吧？”

        祝余此刻的面色仍旧严肃，寂灵抱着剑不动声色退至自家公子身后，故作镇定道：“我翻了，怎么的？”

        祝余：“下次别翻了，不好看。”

        寂灵：“……”

        对于许府的妖物到底是什么心里有底了，就该回房间坐着等早饭，三个人各坐在柴房里面破木桌的一方，靠近门的那一面被空出来，祝余望眼欲穿。

        看道祝余这么期待的模样，寂灵也觉得饿了起来，心道那面肯定很好吃，嘴上却不肯承认，只伸长脖子张望，终于端着面的人出现在了三人的视野里，看到来人，寂灵好看的脸一垮，烦躁：“这面我吃不下了！”

        祝余偏头，寂灵的眼角眉梢都在嫌弃，来送面的人是倒胃口了些，可是面什么都没有做错，怎么可以浪费粮食呢，祝余起身迎接自己的面。

        对于祝余这种不挑的便宜模样，寂灵无比嫌弃，来送了面的人并没有马上放下面离开，而是错开祝余接面的手，高高举在一旁，他眼中蔑视：“吃了这碗面就快点离开我们许府！”

        祝余疑惑道：“为何，难道你不希望你们府里的妖怪被捉住？”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哪有半点修为高深道长的模样，许管家上下打量她，祝余从他眼中明明白白看到了鄙夷与蔑视，这是第几次来着了？祝余偏头回忆。

        寂灵嫉恶如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从椅子上‘噌’的一下站起来不知如何逼到人的跟前，许管家被寂灵的动作吓的一个后退，眼看托盘里的面汤要洒出来，祝余克制住了自己想去扶托盘的手。

        “寂灵”顾潜渊轻轻一喊，寂灵不情不愿退回来却未坐下，明明白白摆明，许管家若是再敢说一句，他就上去剁了他！

        许管家被寂灵吓到了，可想起自己的任务，强撑自己的气势瞪回去：“怎么，你们还敢在许府翻了天了？”

        顾潜渊嘴角勾起一抹笑，他看起来斯文有礼的模样：“许管家，你是怕我们把妖怪捉住了，你不能与那姓钱的骗子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狼心狗肺，不知廉耻的骗许老爷的钱了是吗？”

        说话的声音如沐春风，真好听，说话的内容字字诛心，真可恶啊！

        顾潜渊说完脸上的笑意消失，他冷冷的盯着许管家，恍然大白天竟给人一种阴恻恻之感，许管家被他的眼神吓到，将托盘快速放到桌子上，转身拖着肥胖的身躯消失在西苑，在回头看顾潜渊，又是笑意吟吟，竟比祝余还先去端托盘中的面，他左挑右挑端走了那碗看起来没被殃及的面，仿佛刚刚冷眼是错觉，又或是这才是这个人真正的模样，平日里都是伪装？

        吃过饭，三人各自找地方睡觉，日头西斜，祝余率先睁开眼睛，遂即顾潜渊亦醒来，及时的让人误以为他根本没睡，祝余起，他便跟着起，寂灵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只看见自家公子狗腿子的背影。

        西苑院子面积大，加上昨日出现妖物的西北角，大约能容纳五六十人大，四周方方正正建的全部都是客房，屋檐同许府的正门一般不高，房梁上雕着龙凤呈祥，彩色的龙凤被雨水冲刷掉色斑驳，只余下红色的漆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颜色依旧鲜艳，许府的妖物会隐身，现只能确定妖物大致藏在西北角某处，他们只有三人不能形成合围之势。

        顾潜渊忽地将祝余腰间的钱串子撤掉，她看过去，十九枚铜钱已经全部到了他的手上，知他不缺这十几枚铜钱，拿走定是有什么用，祝余看过一眼便继续打量地势，想怎么才能三人将妖物合围在此院落中。

        顾潜渊将缠绕铜钱的红绳解开，一枚一枚铜钱被他依次放在院子角落，祝余看了他动作恍然大悟，惊讶：“你是在布阵？”

        用铜钱布阵古自有之，但阵法多出于道家，在道家集大成者灵峰道人处登峰造极，前朝楚国帝王楚文帝信奉道教，奉当时的道教之主灵峰道人为国师，修庙宇供奉，灵峰道人食人间香火，护国运、积功德成为地仙，但因楚国后来的国君荒淫无度，亏空国力，楚国治下诸侯合纵灭楚国，改为分邦而治。

        因楚国不复存在，楚国信奉的道教日渐没落，灵峰道人庙宇的香火日渐稀少，自此灵峰道人再未降下福祉，逐渐被世人遗忘，祝余三百年前飞升之时，误打误撞看到过记录仙界仙官的册子，里面确实没有灵峰道人的名字，不知道那位曾经盛极一时的道教仙人去了何处，还是因为没有香火陨落了。

        但也因前朝灭国，分邦而治的诸侯各自成立自己的国家，每个国家信仰不同的神明，仙界逐渐多了许多点将飞升的仙，于仙界，这是一件好事。因道教没落，世间出了许多打着道教幌子的行骗混混，就算有几个有两分本事也是一知半解，道教的名声早就臭了，名声臭了有天分的人更不会选择入道教，如此恶性循环，现在的道士没有几个有真本事，更不可能会道教高深的阵法，但顾潜渊却会，他到底是什么人？

        放置铜钱的顾潜渊将十八枚铜钱放好，剩下一枚他归还至祝余的手上，抬眼含笑：“借你十八枚铜钱，今日用过了还给你。”

        “十。”祝余张口。

        顾潜渊不解她何意，他挑眉疑惑道：“嗯？”

        祝余举起两只手，五指全部张开，道：“十倍。”

        “哈哈哈哈”顾潜渊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借一还十，区区一百八十枚铜钱，他豪放：“莫说是十倍，小鱼儿想要，百倍也还得。”

        “好！”祝余两眼放光，她从未听人有如此自损的要求，怕回答得慢上一分说话之人便反悔，极快：“一言为定！”

        寂灵跟在顾潜渊身后，刚刚的对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完了，只觉得顾潜渊败家，痛心疾首道：“公子，你此刻非常像一个冤大头，脑门儿上写着人傻钱多快来坑我几个大字！”

        顾潜渊满不在意，烟波艳涟斜着祝余，道：“小鱼儿坑我，我求之不得。”

        顾潜渊又开始没脸没皮，祝余将那一枚铜板放至腰间直接不予理会，此处布置好了，还需到前厅再叮嘱许府人一番，这妖怪主要的目的是许府的人，若是许府的人到时候误打误撞不小心进了西苑，保不准妖怪会鱼死网破，不要命杀了许府的人。

        眼见祝余不搭话走了，顾潜渊也不气馁，他转身跟上她的步伐，三人刚刚离开，一鬼鬼祟祟的身影来到西苑，他眯眼盯着地上的铜钱，将隐秘角落处的铜板捡起随手一扔，没入草丛里。

        祝余三人到了前厅再次叮嘱，许府众人才相信她是真的能捉妖，再无其他置喙乖乖听命。

        这一夜乌云避月，夜色一片漆黑，寂灵手中的灯笼被风吹的晃动，西苑因为闹鬼许久没有人来打扫地上的落叶，是不是被风卷起来飘荡几圈，祝余与顾潜渊各靠在一根柱子之上。

        子时一过，祝余睁开眼睛，地上的落叶被风刮的欲离地飞上天，顾潜渊仍旧闭着眼睛靠在那一处，举着灯笼昏昏欲睡的寂灵见她睁眼，在寂静的月色中小声道：“怎么了？”

        祝余道：“它来了。”

        寂灵扫过西苑各个角落，看着出了地上的落叶，其余毫无动静，不自觉压低声音道：“在哪里？”

        祝余没有再回答寂灵的问题，她已经拔出竹剑飞到院子中央，警惕的盯着半空中，她的一缕头发洋洋洒洒飘落到地上，断口处整整齐齐，‘它’已经开始了，祝余看不见‘它’，祝余闭上眼睛感受四周的风，而后挥出手中的竹剑。

        一剑没有挥空，明明空荡荡的院子，她的竹剑被一股力道拽住，那一股力道太过大，她死死拽住手中的竹剑才不至于脱手，僵持之际一阵风从她的背后袭来，她松开手中的剑，飞身躲过那阵风的袭击，嘴中喝道：“分！”

        被拽住的竹剑分为六节，刺向刚刚被抓住的地方，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剑回到祝余的手上，剑尖上有血迹，妖怪被刺伤，它又开始不动，妖怪会隐身，不动祝余便找不到它。

        祝余警惕的感受风速的流动，她耳畔的一缕碎发被风吹动，她很快反应过来下腰躲开置她于死地的一击，起身退开，脖颈处传来丝丝疼痛，这妖还真厉害，这么打下去不行。

        再看旁边抱手看热闹的顾潜渊与寂灵两人，没有一点出手帮忙的模样，祝余抿嘴，这一路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这一点感慨还没消散完，风又朝着她的面门而来，几个回合下来祝余找到了几分规律，躲起来游刃有余，不至于那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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