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11、
今天有点凉，北京的秋天来的有点突然，重言起个大早，开了窗户，风呼呼的顺着大裤衩裤管灌进来吹成一套蓬蓬裙。
刺激。
宿舍没人，俩体育生早训起的更早，周洲去给苏院长买早餐拍马屁，刘政勤奋，重言今天第一节课居然是体育，他打算翘了。
事情告一段落，处分还没出来，班导齐衡昨晚半夜打来电话，言辞很不友善，火炮连珠骂了一长串，主要内容是文学院傅院长打扰到了她的休息，并且重言的电话十二点前一直占线。
水房和厕所一墙之隔，所以窗户常年开着，重言打了哆嗦，刷着牙想着罗云飞昨晚说的话，大概意思是李遥跟学校的一宗命案有关，具体的要去论坛看。
学校的论坛好像藏了很多秘密，他不止一次听别人提起过，尤其是关于李遥。
宿舍没有网线，一帮穷逼更没电脑，手机现在虽然能上网，但重言的手机实在没有上网的空，更没有流量。
罗云飞的话他不信，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那是傻逼，重言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大聪明，他可是不到半年时间从年级后一百名一跃成为小破城学校中倒数第二的五中里唯一一个考上重点一本的人，这个成绩很实在的说服着自己观点，最起码是他切身经历过的。
不过他还是决定去论坛看看，欠人家一个人情，说不定大聪明能在论坛里发现什么还人情的机会，欠人家东西是一种折磨。
说干就干！
可是现在太他妈冷了，出门最起码得先穿条裤子。
端上盆回宿舍，发现昨晚把唯一一条长裤洗了，因为要蹭刘政的洗衣机，不用自己掏钱投币，还不用自己洗，谁能想鬼天气凉的这么快，腿有点打哆嗦。
重言翻了半天，忽然想起罗成成带来箱子，爬上周洲上铺“杂物间”把箱子拽下来，打开又翻了半天，无语的叹口气。
当初暴发户气息蒙了心，虚荣感塞满脑子从耳朵溢出来，一门心思扑在装逼上，箱子里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裤子都印着硕大的品牌logo，那几条裤子的logo更大，不是占满了一条腿就是横在屁股上。
这什么狗屎一样的品位！
他捂住脸，被自己土到爆的品位无语住，余光从手指间看到罗成成送的护腕护膝，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要不送个礼？
罗成成送的护腕护膝一样是一对，送一对出去自己还能留一对用，借花献个佛，说不定能打动那尊佛呢？
毕竟上次替佛挨一球挂了彩，也只是抹平了3块钱，李遥虽然不是什么好佛，惯于权钱欺压他人，可万一人情就这么还了呢？
李瑶有钱，肯定看不上这些东西，但反过来想想，人家有钱有权说不定还看不上那人情呢？
冲着这点“万一”，重言拿出一个护腕一个护膝，特意蹬上一双球鞋，套件球衣，装作“我打算是打球”的样子出了门。
3号宿舍楼不向阳，唯一的直射光源是楼道两边枕头大小的窗户，管不上什么大用，风吹进楼道里阴凉透骨。
重言运动起来让自己暖和点，跑着上了6楼敲了三遍门都没人开门，他心想李遥八成是去上课了，转身想走的时候，减钟情举着手机打开了门。
“嗯嗯，在开门了。”减钟情打着电话，开门后让出一条路来，然后转身往阳台走，看都没看门外是谁。
重言没想着进门，他原本脑子里的剧本是：李遥开门，他给李遥护具，理由是感谢他帮忙，再观察李遥的反应，李遥如果大方的说“这人情算还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没什么表示，那就再说，几句话的事儿压根不用进门。
可他忘了还有个减钟情。
他闪身进门扫了一圈，窗帘拉的很严实，只有阳台门那边没遮上，整个宿舍暗暗的只有李遥床头的暖光灯和半开的阳台门玻璃透进来一些光，李遥不在，浴室里哗啦啦传来洗澡的声音。
是九宜还是李遥？
“你就搬来嘛，减哥哥一个人住很寂寞的，”减钟情打着电话，点上烟看到里屋的重言，挥手打了个招呼，“九宜不是说喜欢给减哥哥修草坪吗，减哥哥草坪多，天天让你修怎么样？什么？胡说！减哥哥是医生，多配点东西吃，长的可快了，你想什么时候修都行。嗯？废话！那能不变大吗！”
重言坐到李遥书桌前，一边心想浴室里肯定是李遥，一边感叹减钟情这种骗小孩的货色居然是个医学博士。
阳台外传进来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有好几句重言听了都有点心潮澎湃，也多亏九宜心智不成熟，不然减钟情一定会被起诉。
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是个资本主义窃密牌子，文档上光标还在闪着，标题是《遨游银河的生命之舱与星座计划》。
重言眯起眼睛，接下来惊讶。
大早上8点钟写论文？还是通宵写的？
李遥不是空少？
自从知道李遥是航空学院以后，依照模样身材和不是好人的气质，重言不自觉把他归到空少类里，没想到人家不是飞航班的，是个游太空的！
“你等着！不许出去！减哥哥马上就搬，你等我听到没有？”减钟情急匆匆进屋，换着衣服看着重言，“你干嘛呢？”
“找李遥，有点事，”重言说，“减医生，你搬家？”
“在医院附近买了房子，刚装修完准备搬过去，”减钟情看了眼电脑，“你找李遥什么事？”
重言：“呃”
“不方便说就算了，”减钟情蹬上鞋，开始往包里塞东西，“不过，我有件事得跟你说。”
“你说？”重言好奇。
“我搬走了你就搬进来，”减钟情问的很随意，“放李遥一个人住，我还挺不放心的。”
凭什么？
话在嘴边没出口，浴室里声音停了，李遥头盖着白毛巾出来探出头来：“你能不能安静点，要走赶紧走。”
说完就又缩回去，浴室里一阵瓶瓶罐罐的声音。
“嘁，”减钟情斜了一眼，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重言跟前：“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得抹将近二十分钟，粗算下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了解一些事情。”
说着，减钟情趴电脑上打开学校官网，点开论坛，回手把重言脑袋掰正，指着电脑屏幕：“快看！”
重言盯着屏幕，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减钟情雷厉风行没有给他一点质疑和辩解的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减钟情已一骑绝尘而去留下关门的声音。
反正也打开了，看看就看看呗。
他心里说了一句，划拉下鼠标，第一条贴子的标题一下扎进眼睛里。
《把杀人犯李遥赶出学校！！！》
发帖时间是凌晨4点，这是条新帖，他又往后看了看，回复数量2万+！
学校一共四万多人，算上那些黄头发绿眼睛的有五万多，那就是说有近一半的学生在讨伐李遥。
重言看着这个数字，越看越心惊，不是因为这个数字过于庞大，而是被自己惊到，因为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么多人都有电脑，学校的学生这么有钱的吗？
他心里一揪，啊，贫穷好可怕，比杀人犯还可怕。
论坛首页标题列表基本都跟李遥有关，意思大同小异，除了诅咒辱骂和什么时间出现在哪里之类的动态追踪。
重言发现这些帖子都有一个共同点，时间都是当天的，发布时间都在凌晨3点以后，有组织有纪律的。
只有一条例外，发布时间是五天前，标题是《李遥这个贱货又要勾引新生了》
。
面对千篇一律的标题内容，终于有一个不同的声音让重言提起兴趣，并且依照直觉，他觉得这个新生恐怕是自己。
点进去，果不其然，全是他和李遥的照片。
校门口李遥拉着红箱子，后面跟着帅小伙。
行政楼缴学费。
宿舍门口重言张着大嘴，满脸怒色。
小超市里重言隔空和李遥对视。
重言站在李遥面前，一颗球飞过来。
重言躺在地上，满脸是血。
李遥背着重言跑。
李遥和九宜出现在校门，正在上车。
李遥回学校。
李遥和重言在食堂吃饭。
李遥和重言在五百块。
重言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搞这样的标题，这些照片哪哪都看不出一丝“勾引
”的意思，顶多算是一本日记，不过主角明显是他和李遥，他就是那个被勾引的新生。
“真够无聊的。”重言喃喃一句。
他点开第一篇帖子，密密麻麻一堆字，看了几分钟，终于明白了李遥遭人讨伐的来龙去脉。
根据坊间传闻，大概内容是李遥大一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女的，这女的有个男朋友，叫吴子兴，不知道怎么着的某一天有了李遥和吴子兴偷情的消息传开。
那时候李遥可是整个学院路的大明星，跟已经毕业的学长喻安阳和隔壁学校的谭公子，并称“一王二公子”，“一王”是喻安阳，人称喻王爷，俩公子，一个是名叫谭斯年的，还有一个是李遥。
李遥凭借一张脸一时风光无限，站在人人垂涎的顶端，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完美的，作为本校现存的香饽饽更是被捧上了天，大家接受不了自己标杆竟然有道德问题，当小三抢男人，大家都不愿意相信，后来传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李遥的青梅竹马是个贱女人臭□□，暗恋李遥而不得，接受不了有其他女人围着李遥转，就用吴子兴搞臭李遥名声。
这反转太突然，李遥的青梅竹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口诛笔伐，还有人弄到了女方父母的电话来辱骂，铺天盖地的指指点点和精神摧残，名声崩塌受尽白眼和唾沫，女生不堪重负下选择了跳楼自杀。
讨伐大战中，吴子兴也没能幸免，受到不少威胁恐吓唾弃谩骂，女生自杀后，吴子兴在学校论坛上写了篇血泪日记，详细讲述了李遥是怎么勾引他的，怎么破坏他们感情的，字字诛心怨气冲天。
风向一转，李遥又成了众矢之的，而自从事情发酵以来，李遥一句表态都没有。沉默既肯定，人们认为李遥解释不了，默认了这件事情，圣人们联名上书，要求学校开除害死学姐的李遥，群情激奋甚至跑到校长办公室门口静坐跟一帮□□似的。
可最后，学校开除了吴子兴！
理由是吴子兴在网上传播不利于学校的信息，煽动他人情绪伤害他人身心健康，严重违反校规，并要求所有学生以后不许再提此事，一经发现记大过处分。
公众圣人们想要反抗，最后决定全校一起孤立李遥，并且把这份仇恨演变成接力赛，将“李遥是杀人犯”一届一届传下去，就算李遥毕业了也要继续宣扬，定要把李遥钉在学校的耻辱柱上直到李遥认罪伏法。
而李遥，自始至终都在沉默。
帖子最后面附带着一张照片，清晰度很高，像是相机拍出来的。
那是一栋女生宿舍楼下，阳光在粉色的墙上印出树枝的影子，树前人行道上一摊血迹还没有干，血迹四周零零散散落着几枝折断的树枝，人行道周围拉着警戒线，远处几名警察站在警戒线内正在向外招手疏散人群。
重言看着看着，眼神定格在后面被树干遮住大半的一楼窗户上，零零碎碎映在玻璃上的树叶阴影显得很没有规格，像个是被阳光放大的树叶，又好像好像有个人
他睁圆了眼睛往前凑，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照片里。
“你看什么呢？”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来，正好闷在他耳朵边。
“我操！”重言大叫一声，吓的一激灵，立马转过头想骂人，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李遥弯着腰凑在重言耳边，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上还滴着水，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脑屏幕，僵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
喊太大声，一嗓子喊傻了？
回过神，重言自己也傻了。
他的嘴正帖在李遥脸颊上，怪不得想骂人没骂出来。
这还是重言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人脸，头发眼睛鼻子耳朵看的一清二楚，白头发好像快掉色了，好几根都百里透黑了，眼睛挺亮，应该是反的电脑屏幕的光，鼻梁挺的高，证明
“哎？你这耳朵”重言抬手想把耳朵翻下来，耳廓上架眼镜的地方有一条疤在往耳后延伸，不知道有多长，可耳朵离得越来越远，没摸到。
李遥直起腰，两手拉住脖子上的毛巾，身子微微后倾，咧起嘴乐呵呵的看着他。
“那个是”重言被看的一阵发毛，指了指李遥耳朵，亲上了这事纯属意外，绝对不能解释，越解释越显得刻意为之，只能演一出声东击西。
“是个意外，”李遥还是笑着，拉过减钟情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低下头擦着头发说：“小时候胡闹，被玻璃划了一道。”
“哦。”重言半信半疑，划的那位置也是刁钻。
“来。”李遥往前挪了挪椅子。
“来什么？”重言看着快杵到他胸口的脑袋。
“给我擦擦。”李遥低着头藏在毛巾下面，“总不能白占我便宜吧？耍流氓呐？”
重言想想也对，抬手开始擦起来。
“你刚看什么呢？”李遥问。
“看学校论坛，”重言说，“我都不知道学校还有论坛，还挺热闹。”
“都看到什么了？”李遥有点明知故问。
重言转头又看了看电脑，论坛的界面还在，李遥说话语气也正常，肯定早就免疫这些话题了。
“能有什么你还不知道啊，”重言让自己也显得满不在乎，他也真的不在乎，“看了看人家说你是杀人犯，还翻到你大一时候的照片，还有我和你在一块的合照。”
“那你有什么感觉？”毛巾盖着李遥的头，说话声音闷闷的。
重言一时也说不上来，刚开始挺无聊，看到勾引俩字才点进去想八卦一下自己，然后看了杀人犯的传言，震惊了一下，最后那照片上窗户挺吓人，总之感觉五彩八门的，说不太清楚。
他觉得头发擦的差不多了，抓着毛巾一脚塞进李遥耳朵里擦：“倒是有点感触。”
“什么？”李遥说。
“我觉得那些人拍照技术都挺好的，”重言说，“也不知道人家都用什么手机，肯定挺贵，像素那么好，又清楚颜色又鲜艳。”
李遥呵呵笑了两声，然后陷入沉默。
重言知道李遥想问他什么，使劲儿在脑袋上揉了两下说：“我这人啊，只相信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不相信别人说的。比如我姐给我打电话说家里破产了，我就不信，我非要亲眼看见讨债的人才行。”
“真没什么想问问的？”李遥抬起头，“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你问我也不会说了。”
“你别说，还真有！”重言想起那张照片，把毛巾挂回李遥脖子上，一把勾住李遥脖子凑到电脑前，指着电脑，“你看你看，这儿，这儿是不是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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