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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晚的荒原,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向下面灯火通明的军营中洒下柔和的银辉。军营中盛宴已开,匈奴人素喜饮酒,又能歌善舞。一顶顶牛皮帐内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帐外篝火旁,一些酒意半酣的草原男儿载歌载舞,有些羽林骑也被拉着加入,一时间热闹非凡,两军对垒时的紧张气氛早已一扫而空。

营中一座巨大的金顶牛皮帐中,军士们走马灯一般将肥美的牛羊、草原的美酒不断送进帐中。骨都侯须卜当与诏和公主须卜居次云端坐正中,李继樊成在左侧相陪;右侧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值豆蔻年华,一袭白衣似雪,外罩玄狐披风。容颜姣丽,楚腰蛴领,肤白胜雪,眉如远山青黛,眼凝秋水,唇似丹朱,双眉正中不偏不倚有一点朱砂红痣。眼神却有些冰冷,一望之间,显得有些骄傲冷漠。

须卜当方才已经向李继引见过,白衣女子复姓丌官,单名一个梅字。乃是天山瑶池剑冢的圣女,这瑶池剑冢在西域三十六国中传说极为神秘,据说与汉朝的蓬莱剑林还有着千丝万缕的恩怨纠葛,只是各中是非曲直,外人却无从得知。百年前,一向不入红尘的瑶池剑冢开始有弟子陆续下山,展露武艺威震诸国,瑶池剑冢迅速声名鹊起,但是真正去过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匈奴各部和三十六国的很多首脑和贵族曾亲往天山拜谒,不过无一例外在山脚下便被瑶池弟子执剑劝返。

当年昭君公主为了匈奴与周边诸国和睦相处终日奔波,遍走西域诸国。有一次行至天山脚下,瑶池剑林不知怎的破例迎请昭君公主进山。等到出山后,身后便跟随着这位白衣女子丌官梅,那时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孩子。丌官梅自从出山后便一直在昭君公主身旁,与须卜居次云一同起居,对外宣称她是瑶池剑冢的圣女,出山来保护昭君公主安全。无人知她剑法如何,只是自她来后,每逢月圆之夜,有人看到草原王庭之中,偶有剑华闪动。此次须卜居次云归汉省亲,她要和须卜居次云一同前往长安。

大帐之中,丌官梅只是静静的坐着,似乎对周遭的事物都显得意兴阑珊。除了适才须卜当向李继引见,双方见礼时她看了李继一眼,其余时候那宛如秋水的双眸都再未看过李继樊成一眼。

李继此时却是心头狂跳,浮想联翩。方才刚刚见到丌官梅之时,他便心头巨震,这名叫丌官梅的女子竟和他从小到大梦中出现的那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服饰不同,并无分别。那一瞬间,他愣了半晌,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好像他曾与这个女子在某个海边山盟海誓。不,好像还不止这些,李继当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不由得踉跄了一下,晃晃了头,这才站稳身形。须卜当察觉到李继的异样,却只是以为李继终究是年轻人,见到绝色女子有些失态,便说了些客套话替李继遮掩过去。

这时已经酒至半酣,双方早已没有了白天的针锋相对,须卜当刚刚与李继樊成二人喝了满满一杯,把酒杯往案上一放,开口说道:“白天是本侯一时唐突,多有得罪将军,其实将军的叔祖李陵,在我部族中威名赫赫,左右二部的百万勇士都是人人敬仰!当年你叔祖出任右校王之时,曾在草原大会上当众演示过你李家的神箭绝技,威震我族各部,确实是神乎其技。那时本侯虽然还没出生,年幼时也听父辈时常谈起。可惜自那以后,右校王再未以箭技示人。本侯时常感慨生人太晚,未能亲见你李家绝技。今日与李将军阵前相见,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气魄胆识本侯着实佩服得很,可惜未见将军施展武艺。将军将门之后,想来家传箭法定然十分了得,今日难得欢宴,将军能否让我和公主见识一下当世神箭,使我麾下儿郎也好长长见识。”

说的虽然客气,却是藏锋不露。既恭维了李继的家传武艺,却也隐隐流露出考校之意。

李继此时心中只是惦记丌官梅的容貌,脑中还在努力的回忆着那些奇怪的片段,根本没听清须卜当的话,直到此刻须卜当问他,这才回过神来,茫然的看向须卜当。须卜当一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不悦,耐着性子又向李继说了一遍。

李继心乱如麻,不愿多生事端,更无心炫技,当下施了一礼,朗声说道:“骨都侯过誉了,李家箭术不过雕虫小技,岂敢当的起“神箭”二字,我更是不成器,连家传箭术的皮毛都未学到,当着骨都侯与公主万万不敢献丑。”

李继身旁的樊成听完,浓眉却是挑了挑,心中想到:“我这兄弟就是太过谦虚,明明箭法了得,正好施展一番也让匈奴人知道知道厉害,怎地就推三阻四。”想到此处,正要开口,一抬头,正看到李继冲他微微皱眉摇头,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须卜当夫妇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内,须卜居次云秋波慢闪,柔声说道:“李将军不必过谦,我们夫妻虽然久居塞外,也听说过将军近年来的赫赫功劳。我虽是女流,却自幼喜爱武艺,也时常统兵带队,对厮杀之事并不外行,对你李家箭法更是倾慕已久,若将军继承了李家箭法,不用有所顾虑,让草原人马开开眼界也好。日后汉匈结盟,将军今日之举也算留下一段佳话。”

李继听须卜居次云开口,毕竟是汉成帝亲封的大汉公主,自己不便直接拒绝,略一思索,开口说道:“非是末将敝帚自珍,只是所学微末,深恐贻笑大方。既然公主有命,末将愿斗胆一试,但不知昔日叔祖李陵在草原上是如何当众演示的?”

须卜当哈哈笑道:“当年右校王当众演练的箭法,在我部族中流传多年,据说叫做“七星索命,一箭夺魂”,据说一百五十步外放置前后两个箭靶,两个箭靶之间又相隔十步,前面箭靶上挖出七个孔洞,成北斗状排列;后面箭靶上是一个普通的红心标靶。令叔祖当时持弓在手,先后射出七箭,七箭竟然在同时穿过了第一个箭靶的七星孔洞,又同时命中了后方箭靶的红心。当时在场之人都看的目眩神驰,不知将军可否依样施为,让本侯一饱眼福。”

李继为人虽然沉稳,终归是青年热血,今日与草原骑兵对垒,须卜当不断言语相激,本就火大,此刻终于动了好胜之念。略一沉吟,朗声开口:

“末将自然比不得叔祖李陵,火候尚浅,不过既蒙公主与骨都侯不弃,今日只好斗胆献丑。请替末将准备箭靶场地。”

须卜当暗忖到:“今日与当年草原大会有很大不同,当时草原大会乃是暮春时节,李陵当众献艺又是正午时分,四野无风视线极佳;此刻正值深秋,朔风凛冽,又是夜晚,视线与白天差别极大,李继竟仍然要效法李陵,将标靶摆于一百五十步外,若真能做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须卜当传令准备,众人移步帐外。匈奴小校闻令而行,不多时,在辕门外空地将箭靶立好。七星靶上以北斗形状挖好七个孔洞,上面蒙上丝绢,用来验证箭矢是否穿过孔洞。羽林骑与匈奴骑兵们听到消息,也成群结伙从营中跑出来围观。草原骑兵虽然彪悍善战,显然军纪却不如汉军那般严明,只是黑压压的随意站好围观;羽林骑却是自动排成队列,一个个身躯挺拔,精神抖擞,显然平日训练有素。

樊成将李继常用的硬弓和箭矢取来,此弓虽然远远比不得李继家传的轩辕弓,却也是寻常将官难以拉开的强弓,弓干以拓木制成,弓上装有双弦,握手处并非寻常的角筋,而是铁臂铜胎。

李继不慌不忙走入场中站定,从樊成手中接过铁臂铜胎弓,又将箭壶悬于腰间,凝注一百五十步外的七星标靶。天上月明星稀,月光虽然皎洁,但寻常人依旧很难辨认一百五十步外的景物,更何况要箭穿七星。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李继下一步的动作。白天那个驾驭黑色马车的车夫也站在众人之中,拿着酒葫芦喝着酒,浑浊的双眼却牢牢注视着李继的举动,似乎有些紧张激动;白衣少女丌官梅虽然仍是一付漠不关心的神情,秋水般的双眸却也在不断打量李继和远处的标靶,秀眉微微蹙起,显然也好奇如此远的距离李继是否真能射中。

只见李继从箭壶中竟然直接取出两支狼牙箭,搭于铁臂弓的双弦之上,倾身让胯,双臂发力将弓弦拉满,暗运李家独门心法“破阵诀”,真炁游走于全身,双目精光大盛,弓弦轻响,两箭骤然离弦而去,李继更不迟疑,伸手如电,从箭壶中继续取箭发射,连续开弓四次,前三次均是每次两支,最后一次只射一支,一瞬间连续七箭射出。

箭矢破空声大作,箭身被内力灌注,隐隐泛出白光,速度惊人,势如奔雷。虽然先后射出,七道白芒却同时到达七星靶,一闪而过,又迅速掇在后面的圆心靶之上。那圆心靶插入地下极深,此刻却承受不住七箭的力量,轰然而倒。

南斗掌生,北斗定死,七星汇聚,杀局自成——正是李家箭技中一式“七星索命,一箭夺魂”。

几个匈奴小校撒脚如飞,将两个标靶取回放到须卜当夫妇面前,只见七星靶上七块绢布全部被利箭射穿,圆心靶上红心处整整齐齐掇着七支狼牙箭。须卜当一挥手,小校又举着箭靶绕场一周让全场观看。一时间,方才鸦雀无声的空场上喝彩声如雷鸣般响起。

匈奴人最是尊敬勇士,见如此神妙箭术,虽然对方是汉将,也是发自内心由衷佩服。

丌官梅方才瞥了一眼箭靶,冷漠的脸上也是微微动容,不由自主转头打量了李继几眼,心下也是暗赞李继箭术确实了得。

那赶车老卒在人群中看到李继箭术精湛,饱经风霜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仰头将葫芦中的酒一饮而尽,浑浊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口中喃喃自语,却是谁也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须卜当一代枭雄,爱才如命,看到李继年纪轻轻,本领竟如此了得,又是新都侯王莽的好友,日后在汉朝定然前程似锦,若是趁此刻结下人情,日后汉匈交好,自己欲争匈奴王位,难保有借重之处。

想到此,心下已经起了拉拢之心。目中神采奕奕,哈哈大笑道:“好箭法,本侯佩服不已!我族最是佩服勇士,今日我与麾下数千健儿目睹将军胆魄过人、豪勇无双。本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公主为证,在此地折箭为誓,歃血为盟,与李将军结为弟兄。言出至诚,不知将军可愿成全?”

李继心中一震,大感踌躇。心念连转:“李家自从李陵归降匈奴后,受连累极大,我自幼家境贫寒,受尽屈辱,皆是拜叔祖李陵投敌所赐。此时李氏家族好不容易盼到苦尽甘来,兄长被任命为蜀郡太守,自己受封为武卫将军,恢复祖上荣光指日可待。若今日与这须卜当有了瓜葛,倘有朝中奸佞之臣借机大做文章参我一本,难免连累全族再蹈昔日覆辙。”,因此一时间犹疑不定,站在原地。饶是他平素睿智机变,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正尴尬间,一旁的须卜居次云轻启朱唇:“骨都侯提议甚好,李将军不必多虑。若本宫所料不差,将军可是担心重蹈令叔祖覆辙?”

李继面上微红,还未开口,须卜居次云又柔声开口:“须知今时不同往日,昔日两国交战,令叔祖临阵倒戈,不论有何冤情,自然都是弥天大罪。今日却值两国息兵重归于好之时,将军今日来迎接本宫回故土省亲,以胆识武艺令草原健儿心折,使得骨都侯愿与将军歃血结义,乃是替大汉朝廷扬威天下,表功尚且不够,又何罪之有。”

顿了一顿,见李继似有所动,微笑继续道:“本宫身兼两国公主,此次东归本就有两国永结盟好之意。今日未入汉土,便能在边境见证双方勇士结义,来日不论大汉庙堂亦或草原王庭,必然传为一段佳话。不知将军以为然否?”

李继闻言,知道须卜居次云所言有理,却仍隐隐觉得不妥。但想到对方乃是公主之尊,与自己有君臣名分,实在不便抗命。权衡再三,无奈抱拳:“既蒙骨都侯不弃,又有公主之命,末将便觍颜僭越了。”

须卜当见李继应允,心中极是欢喜,拍着李继肩头哈哈大笑,手下匈奴小校赶忙出去准备应用之物。须卜当转身向妻子笑道:“自古尽欢之宴不可无名,今日与李继贤弟义结金兰,乃是多年少有的大事,贤妻身兼两国贵胄,不如为今日之会定个名字可好?”

须卜居次云莞尔一笑,眼中秋波流转,温声说道:“甚好,今日李将军以箭法技惊四座,不如就定做“雕翎会”吧。”

须卜当抚掌称善。小校此时已将所需之物准备完毕,为应“雕翎会”之名,两人以三支燕尾箭为香,插于香炉之内,点燃箭后雕翎,向空大拜了八拜,就此结为生死弟兄。

双方军兵见主将结义,倶是喜笑颜开,举杯同庆。一时间觥筹交错,划拳行令声此起彼伏。更有些能歌善舞的健卒吹响胡笳,余音袅袅,回荡在原野之上,雕翎盛会尽欢而散。

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月光在洒满今夜这充满欢笑的原野同时,也将银辉照向人间的每个角落。

某处山谷中,一位青衫人正趁着这月色翻看《老子》,看到某处,不禁咦了一声,随即诵读出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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