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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秋高气爽,朔州城北百里,茫茫荒原。曾经茂密的草原被连年战火洗礼,只留下一望无际的荒芜,只有头顶的天空依旧碧蓝如洗。

自从昭君出塞,汉匈迎来了久违的和平岁月,边境息兵多年。在大司马王根的建议下,汉朝已经不再向朔州派驻重兵,将兵力收缩至雁门关。如今的朔州只是作为前哨站负责往来传讯,侦查敌情。

五百羽林骑,人皆下马,衣甲鲜明,列成方阵,肃立于戈壁之上。方阵之前,十八名骑士端坐马上,成两列纵队,手中持有九种礼仪兵器,分别是矛、戈、戟、钺、刀、枪、剑、棍、盾,两两相对,威严肃穆。两队纵队之间,拱卫着一辆装饰极为华贵的双辕马车,竟是由六匹万里挑一的高头大马拉车,但是车内空无一人,也无驭手赶车。纵队之前,还有两辆三马双辕的前导礼乐车,其中一辆车上竖着一面建鼓,一个彪形大汉手持鼓槌立于鼔旁;另外一辆车上挂着青铜錞与青铜铙,两名鸣金手站在车厢之上,垂手侍立。

当时,六匹马拉车乃是天子的出行车辆,此次昭君之女须卜居次云公主归汉,汉成帝亲传旨意赐下了天子仪仗,以示隆重。

李继樊成二人满身戎装,立马于阵前,等候着公主车驾到来。

忽然,一个军卒以耳伏地听了一会儿,起身飞奔至李继面前,叉手禀报:“禀将军,似乎有人马冲我军方向奔袭而来,听声音约几千人,大约离此地十里左右,请将军定夺!”

李继闻言眉头一皱,瞳孔微缩,平素冷静的面上陡然生出一丝杀气,回身大喝一声:“全军戒备!弓上弦!刀出鞘!”

羽林骑阵型随令而变,三百六十名兵士拔出插在地上的卜字戟,又从马背上摘下皮盾,右手长戟左手皮盾,飞奔而出,在外围排出圆阵。圆阵分为两排,第一排兵士下蹲,藏于盾牌之后;第二排兵士将皮盾斜举在第一排士兵头上,两排兵士都将长戟从盾牌缝隙中支出,排成拒马之势;剩余一百余人在圆阵中迅速翻身上马,摘下背后蹶张弩,扣好弩箭,在马上右手持弩,左手举盾,向外瞄准,严阵以待。

李继端坐马上神情如常,静静凝注着北方。猩红色的披风随风而动,只是微缩的双眸显得愈发明亮。

樊成伸手扶了扶背后背着的“赤胆”,满布虬髯的脸上逐渐开始因兴奋透出一丝红色,双目中显露出浓浓战意!

不久,远处原本清朗的空气开始逐渐弥漫起烟尘,马蹄踏地之声逐渐传来,戈壁的大地开始隆隆颤动。

地平线上,一排黑线出现在视野之中,逐渐的,黑线连成了一片黑幕,一万余骑身披皮甲,腰挂弯刀的草原骑兵如过江之鲫,奔腾雀跃,席卷而来。

见草原骑兵越来越近,李继把手向空中一招,鼓车上的彪形大汉抡动鼓槌,将牛皮战鼓咚咚敲响,声震原野,身后的羽林骑随后以盾牌互击,口中舌绽春雷,齐声呐喊:

杀!杀!杀!

隆隆战鼓和三军呐喊声惊天动地,一霎时便把草原骑兵奔腾而来的气势压了下去。

五千草原骑兵本以为己方兵力十倍于汉军,出其不意加速奔来,汉军必然惊惶失措,仓促狼狈,这号称汉军精锐的羽林骑今日必然要出个大丑。没想到羽林骑这等震天声势,竟像是极有信心以五百人之力将己方歼灭在这戈壁之上。

草原骑兵微微骚动,缓缓收住前冲之势,最终停在了距离羽林骑百步之外,两翼突前,摆了个雁型阵势,像是随时要包围这五百羽林骑。

李继见对方不在前进,挥手示意,鼓声骤停,喊声顿止,荒原之上骤然鸦雀无声。

匈奴阵中黑白两匹骏马缓缓越阵而出,身后跟着一辆黑色镶金四马双辕马车,行至羽林骑阵前五十步外停下。马车装饰随也算华丽,但与李继阵中的天子车驾相比,却显得寒酸不少。车帘高卷,里面空无一人,只是车辕处坐着一个老军,发如霜雪,眼神浑浊,身穿胡服皮袍,腰中挂着一个酒葫芦,葫芦不知用了多少年月,已经变成焦黄色,身上皮袍做工虽属上乘,样式却是仆人打扮,显然是马车的车夫。身旁放着一个黑色长形的牛皮箱子,大约是赶车的随行之物。

两匹骏马上一男一女,黑马上男子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目光犀利,身披黑色狐裘,头戴匈奴王帽,一看便知是匈奴举足轻重的人物;白马之上女子刚过妙龄,面容生的端庄秀丽,气质之中却有一股勃勃英气,穿着一件上等蜀锦制成的红色劲装,胸前绣着一只飞舞于九霄之上的丹凤,看绣工显然出自江南名家之手,外披一袭华贵貂裘,端坐马上显得英姿勃勃。

那头戴王帽的男子高声喊话,语声中气十足,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语:“大单于帐下右骨都侯须卜当今日送夫人须卜居次云归汉省亲,请汉军迎亲将领过来答话。”语声宏亮,中气十足,语气中却丝毫不掩饰轻蔑之情。

李继并未下令羽林骑解除戒备,只是独自带马向前,在马上微施一礼,朗声说道:“大汉武卫将军李继,携皇帝所赐天子仪仗在此等候,恭迎云公主还朝。”语声不卑不亢,声调不高,却令荒野上万余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显示着这位年轻的汉家将领内功也是颇为不弱。

这位右骨都侯须卜当深深的打量了李继一番,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微嘲道:“李继,军报上说你是我们右校王李陵的孙辈,怎么,今天看你这阵势是想学你叔祖要以寡敌众,与我军征战一番,然后归顺封王吗?”说完仰天哈哈大笑。

匈奴中有不少通晓汉语的军卒,将这番话互相传译,不一刻,万余草原骑兵的队伍一片哂笑之声。

李继神态自如,脸色如常,待匈奴阵中逐渐安静,微笑答道:“末将并不识得匈奴右校王,只知道我叔祖乃是我大汉骑都尉李陵,仅率步军五千人,迎击贵国八万精锐骑兵,三日三夜,斩首两万余人,威震塞北!”虽然面带笑容,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荒原之上羽林骑不由军威大振,精神愈发抖擞。草原骑兵却不禁气结。要知道当年为了围剿李陵,匈奴左贤王、右贤王两部精锐尽出,足足八万勇士,却被李陵率兵杀伤过半,后来李陵虽然投降,匈奴人却是颇为尊敬这位汉朝名将。草原之上最为尊敬勇士,今日对方主将提起此事,令不少匈奴骑兵都觉得双颊微烫,面上发红。

只有那马车上的赶车老卒,听得此言,身躯微微一震,抬头凝注李继,原本浑浊的双眸中似乎闪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神采。

须卜当面色也略显尴尬,不过毕竟是统领一方的枭雄,瞬间面色如常,只是脸上的轻慢之色已经收敛不少。旋即开口说道:“李将军不愧将门之后,胆识果然果然过人,本侯佩服!只是公主归汉省亲事关重大,公主又是本侯爱妻,我见将军人马太少,因此要统兵与将军同行,将公主护送至雁门关下,方才放心。”

须知当年卫青、霍去病、李广等汉朝将领当年挥师北上,将匈奴人杀得心胆俱丧、元气大伤,也将汉朝边境向北推进了数百里。自从那时起匈奴人虽然仍有小股部队偶然犯边,却从无大队人马进入过汉匈边境,更不用说兵临边关城外。此时须卜当提出这个要求,心中盘算道:“如果能带兵兵临雁门关下,也是匈奴几十年来的创举。虽说是保护公主,但回到王庭大肆渲染一番,也足以在匈奴贵族之中鹤立鸡群,也为日后竞争单于之位打下不错的基础。”

李继闻言剑眉一轩,面色逐渐严肃,抗声说道:“请骨都侯放心,云公主乃昭君公主之女,又蒙陛下加封为诏和公主,是我朝金枝玉叶,万民仰望。如今归汉省亲,我大汉军人纵然血溅三尺,也誓要保护公主安全。汉匈两国虽和睦已久,但骨都侯若想提重兵入境,却于理不合。末将身为军人,守土有责,请恕末将不能答应。”言语之间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荒野上一片沉寂,须卜当面色阴晴不定,当着自己的部众,两次被李继用言语所怼,面上显得颇不自然,冷哼一声:“若是本侯放心不下,非要带兵入境,你要如何?”

李继面色一寒,双目精光大盛,缓缓说道:“我朝大将军陈汤有曾有表章,先皇阅后传示三军。表章中有一句话已写入我大汉军规,至今我军上下一体奉行,骨都侯可知是哪句话?”

须卜当皱眉道:“什么话?”

李继目不转睛凝注着须卜当,一字一顿的说道: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此言一出,荒原上瞬时一片骚动。草原骑兵个个交头接耳,面上皆有怒意。五百羽林骑战意盎然,精神抖擞。李继身后的樊成,双眼中战意愈发浓烈,恨不得立时拔出“赤诚”,冲上前去杀个痛快。须卜当身旁的红衣貂裘女子正是须卜居次云,此次归汉,汉成帝下诏封为诏和公主,赐刘为姓,听了这句话也是秀眉一挑,心中暗暗赞许。黑色马车上的老车夫,望着李继,双目中尽是赞赏之情,取下腰间葫芦,猛灌了一大口酒,随即又低下头去。

须卜当却是勃然变色,李继的连番顶撞已经让这位草原枭雄羞怒不已,实在有些骑虎难下,双眉一挑便要举手下令合围,给这个汉朝青年将领一个下马威。

这时身旁的须卜居次云伸出如笋般的纤纤玉手按住了须卜当的肩头,然后纵马向前,向李继微笑说道:“李将军,本宫便是你要迎接的诏和公主,骨都侯也是为了本宫安全着想,并无恶意,将军不可无礼。”

回头又转向须卜当笑道:“早听说李将军乃是汉朝良将,果然名不虚传,有这样的将军护送妾身,侯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须卜居次云这番话令双方气氛为之一缓,李继见公主出面圆场,便料知今日必不会有厮杀之事,心头一宽,这才下令羽林骑解除戒备,与樊成二人翻身下马,依君臣之礼见过诏和公主。

须卜当身为骨都侯,在匈奴部族中也是一方雄主,地位仅次于大单于和左右二王,为人气量宽宏,爱才如命,在各部众声望颇佳。他一贯主张汉匈和好,让匈奴休养生息,先统一匈奴内部,再伺机吞并周边的西域三十六国。这次带兵前来,一来是护送妻子,二来也只是打算兵进汉境,回去炫耀一番,以积累在匈奴部族中的声望,倒也没有征战之心。这时见妻子出来解围,也乐得下个台阶。不过眼看进入汉境是绝无可能,不免有些遗憾。此人一代枭雄,城府深沉,眼见李继少年英雄,心念转动,已经有了计较。

于是也翻身下马正式与李继樊成相见,二人也给须卜当施了国婿之礼。须卜当提议,按匈奴之礼,在此地扎营,欢宴一晚,明日午时启程。李继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便未再反对,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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